“你……”
灰鹰抓住楚长璀的手臂,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刚想骂他上头冲动,要是死了自己没法向黄右交代,又觉得确实是楚长璀解决了那女鬼,她也不好指点什么,一口气就这么梗在喉咙里,尴尬地挠了挠鼻子。
楚长璀努力克制着自己,还是忍不住打个了喷嚏。
确实,几个人都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身上的衣服现在也比老头给他们的时候还要寒碜几分,头发上还都是不知何时沾上的纸灰,像是一夜花白了头。
“……这后面就是村落了,我们找地方生个火先。”她说。
楚长璀小心地卷起袖子,将藤手环藏到衣料底下,他动作很轻,生怕那朵小花被碰掉了。用袖子盖住后,只觉得树藤往下滚了几圈,小花不屈不挠地从袖口冒出来,把自己装成了袖扣。
楚长璀:“……”
羊见行突然一声高呼:“诶诶诶,老头,你往哪去啊?”
他努力挪动着屁股,试图从地上起来:“哎哟哎哟,我这老胳膊老腿,抽到了,嘶——”
老头被逮了个正着,不情不愿地说:“小老头就先行一步了,你们的戏服,就等正午在室外烧掉。”
女孩也从他身后探出头来,小幅度挥挥手指:“再见哦。”
还没等楚长璀等人回话,一道急促的身影就从院子门口闪了进来。
“你们就是找来的工是吧?辛苦辛苦啊!”
来者是个大约四五十的中年女性,穿着花布的衣裳,踩着一双套鞋,手里挽着一个盖着蓝布的竹篮子,皮肤上的沟壑和手心的厚茧都证明她的饱经风霜。
“来,赶紧的,吃吧吃吧。”
戏台有些高度,她一时半会上不来,就把篮子往上一放,掀开了布,里面是一筐子热腾腾的白馒头。
“可是……”羊见行正想喊住老头,一回头,这会儿功夫,老头已经脚底抹油似的不知道哪去了,“啊,还是先谢谢这位阿姨了……”
“跟我客气什么呢。”对方摆摆手。
楚长璀:“您不会是……桃花的母亲吧?”
这副本玄乎了半天,也应该进主线了。
女人
瞬间沉了脸:“好好的小伙子,没点教养,怎么可以直呼人黄花大闺女的名字?”
楚长璀:“……?”
“我意思就是你们以后要注意点!”她又一下笑了出来,“没错,你们跟着叫我李嫂就可以了。”
“按传统嘛,这婚礼之前都是要请村里人看戏的,咱呢,就这么一个大姑娘,捧在手心里怕化了!可不能因为这点,让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李嫂说,“那几个唱戏的,没办法,规矩就是多,还请你们多担待些。”
她说话叨叨叨叨的,肺活量十足,完全不给别人插话的余地。
“要我说啊,哪来这么多讲究的,不就是为了多收点这个吗?”她摆出数钞票的动作,往手上吐着唾沫星子,“你说我这人啊,就是老实,为了姑娘,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得人家说什么我就应着嘛……诶,那边四个呢?这么敬业啊,不过来一起吃吗?”
李嫂这么一呼,四角上的四个玩家才像刚被解开束缚,站的没这么板正了,一脸晕头转向的聚了过来。
“天……天亮了?”那个女生难以置信地问。
“草,这tm的,怎么感觉睡了一觉,浑身比干完仗还难受,老大,你腰不酸么?”矮个子问。
“就是——”刀疤脸撇了一眼灰鹰,立刻改口,“这不一点没事嘛。”
小胖倒是个心大不将就的,拿了篮子里的馒头就往嘴里塞。
众人看他嚼了两下,吞下去,又猛地大吃一口,好像没什么异样,纷纷也伸手去拿李嫂带来的馒头。
“呕——!”
“卧槽,你这——”
小胖脸色一变,把第二口馒头吐到地上,又一下被梗住了喉咙,憋红了脸,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连指着自己的嘴。
“手指伸进去压舌根——算了。”灰鹰起身,绕到小胖身后,勒住他的腹部猛地向上一提。
“咳咳——咳咳咳——”
效果立竿见影,小胖连连吐出好几团沾着口水的灰黑色残渣,显然不是馒头的样子。
刀疤脸被恶心得连忙退后:“你这tm吃了啥东西啊。”
“我就吃了两口馒头啊!你你你,这馒
头里有什么啊?”
“你血口喷人啊!”李嫂一瞪眼,“这馒头还是我专门用精粮揉的!不要吃就还给我。”
楚长璀远远地瞥了一眼:“是草木灰。”
羊见行拍了下手:“啊对,刚才演戏的时候那小姑娘也嘴里含了这个,应该是之前就塞进去了,草木灰和纸灰吧……怪不得你们立刻就没阳气了。”
“说谁没阳气!尽胡说八道,那我嘴里怎么没有。”刀疤脸深感刚才连蹦带跳的动作有些丢人,赶忙在语气上掩饰过去。
“要我帮忙催吐吗?”灰鹰卷起袖管。
“也不是不行——”
话音未落,他也一梗,连忙捂着嘴,背过身去自己吐了起来。
这下女生和矮个子尴尬地看着馒头,生怕自己到时候也要吐点灰出来,不敢轻举妄动了。
“怎么不吃?快点吃啊!”李嫂着急地把馒头塞到他们手里,“你们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羊见行:“那个,李嫂,我问一下,今天几号?”
李嫂:“七月十三号啊!”
“那个婚礼是……”
楚长璀:“七月十五号。”
羊见行:“两天时间啊!我滴妈,李嫂,你就不能早点准备起来吗。”
“你是不知道现在这个人工费,涨到天上去了,按天计费,还什么八小时工作制,我们当年都是起早贪黑的,哪有这么多一套套的!”李嫂说,“你是不知道,找到你们这群无业游民,我费了多大劲儿哟!你们年轻人,手脚麻利,两天绰绰有余!”
“无业游民……”
这小老头提前溜走确实有他的道理,李嫂的话,说好听点就是直白,说难听了就是没情商,这劈头盖脸的一通,任谁听了都难免有点疙瘩。
可是疙瘩归疙瘩,副本还是要继续的。
灰鹰:“不是赶时间吗,我们边走边吃。”
“对对,你看这姑娘,脑瓜子灵光的。”李嫂赶忙把布一盖,拎起篮子,“你们赶紧把身上这些污糟衣服脱下来啊,这东西可不能进我家屋子的。”
太阳升得很快。
正对着院子们不远处的,是栋三层的白漆小洋楼,将阳
光劈成了两半,在普通的平房里鹤立鸡群。
再往前,土地被歪歪扭扭地分割成小片的农田,种着不知什么作物,绿色的叶子油亮油亮的,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已有不少人带着草帽,在田里劳作。
“李嫂,这些都是你家亲戚呐?”田埂上,一个老太叫住了李嫂。
“没错,没错。”李嫂连忙点头,“这不,昨天赶了一天的路,才刚到这。”
“你说,今天我老头打扫的时候,看到个人在后庙那躺着,还以为谁家干活的喝醉酒了,一看脸,奇了怪了,都不认识,跟我提了一嘴,我想,不就你这儿请人来了么。”
李嫂疑惑地回头:“来的不止你们几个?”
羊见行挠挠头:“……啊!那几个没演戏的,确实不知道跑哪去了。”
这样说着,李嫂决定还是去后山看一趟,她也不用老太带路,对这些田里穿梭的小路了如指掌,没走一阵,就感觉整个小村被甩在了后面,逐渐步入了山林之中。
“你们这些人呐,就是会乱跑,给我添麻烦……”李嫂嘴里唠叨个不停。
空气中有股很熟悉的味道。几人都闻了大半夜,哪能认不出来,是烧纸后留下的烟味。
“李嫂,你先跟我们说,这后庙,是个什么地方啊,”羊见行搓了搓胳膊,“这地方也看不见什么建筑啊。”
李嫂:“你说什么啊,这里就是后庙啊?我还指望你们找找,你们那同伙躺哪了?”
“这里?”
这地处山坡的位置,众人站的地方是勉强被人踩出来的一条泥巴窄路,路边的树木枝繁叶茂。
“这个树太整齐了,”灰鹰突然说,“而且,堆这么高的土干嘛,怕栽不活?”
羊见行:“我突然有个想法。”
楚长璀:“这里是个墓地吧。”
“……”
“墓地就墓地,叫什么后庙啊!”
楚长璀感觉指尖被人一扯。
手环上抽出一根嫩绿的藤蔓,圈住他的小指,把他往树林深处拉去。
楚长璀不假思索,一脚踩了进去。
众人:???
羊见行:“朋友,我知道你很猛,但踩人
家坟头这种事做了是要倒大霉的——”
“尤其这里还是个很不唯物的世界观——喂——!”
树藤看起来是自由惯了,拉着他走了条笔笔直的直线,楚长璀几次差点直接被带得撞到树上,绕了点路,才磕磕绊绊地走到一小块空地上。
空地上没有树,连杂草都被人除得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拱起的土包,深褐色的泥土上方,摆着一根树枝,一颗淡黄色的、圆滚滚的果子挂在梢上,表面有一层短短的绒毛,还沾着露水,看起来是刚刚被摘下来的样子。
“桃树枝……?”
楚长璀伸手。
李嫂的女儿叫桃花,这个被精心打理的坟上有根桃树枝,再想想破台戏上凶神恶煞的女鬼,难不成是要……
一只带着薄茧的手猛地抓住了楚长璀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