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写一本副本新人入门指南101,黄右无比希望开篇的第一条会是:
当boss想放过你的时候,夹着尾巴老老实实滚。
现在,这本书应该改名成从入门到入土了。
不过,或许也是意料之中了。
黄右指出出口的方向,对着其他人道:“你们先走!”
其他人哪敢造次,乖乖听着他的指令,几道身影在夜幕之中逐渐远去。唯有文科略带担忧地停住了脚步:“那个……”
“走!快点!”黄右推了把她的肩。
他也管不上那么多了,转身就追着楚长璀而去。虽然他口口声声说着楚长璀不过一介新人,但在明白他和晏不溯的关系之前,黄右可不想让他死。
楚长璀心里闪过一丝迷惘。
他其实不太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但有一点很清楚,他不能就这么离开。
凑近看来,诺特尔的雕像更加高大了。它看起来被维护得很好,甚至可以说栩栩如生——如果他现在没有真的在动的话。
并且楚长璀能分辨出那一丝异样感。
诺特尔并非晏不溯。
但诺特尔也并非完全不是晏不溯。
这种似是而非的异样感让楚长璀如鲠在喉。就像是有人装成晏不溯的样子,又故意露出拙劣的马脚。
楚长璀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长针:“你说的,不要手下留情……”
诺特尔的拐杖又转了一圈。他没有对楚长璀表现出戒备,却也没有进行攻击,好像他的本能和头脑在打架似的,雕像愣愣地站在雨里,微微低下了头,似乎在观察这个对他来说略显迷你的人类。
两侧的怪物们碍于诺特尔的威压,不敢上前。
“怎么回事?”黄右在他身后喊。
楚长璀张了张嘴,未等他回答,诺特尔的拐杖却突然袭来,乌木的长棍泛着油滑的光芒,楚长璀就地一滚,却是勾着棍子,腾空而起,直指对方脆弱的眼球。
诺特尔的帽檐边上,卷着一张小小的纸片,在雨幕里,它散发出微弱的荧光,如同黑夜里唯一的星星,一闪而过。
楚长璀一怔。他咬紧牙关,几乎没有犹豫
就扔掉了长针,借力一撑,硬生生扭转了下落的位置,够到了那片纸片。他死死将纸片拽在手里,正想在空中稳住身子,一股陌生的痉挛感从指尖袭来,让他一下失去了重心。
瞬间,仿佛有隐形的潮涌通过眼耳口鼻源源不断地灌进他的大脑,头晕目眩的感觉近乎要将肌肉和骨骼扯得支离破碎——
在这片晕眩中,楚长璀得以窥探见一个场景。
这是个第一人称的视角。
就视野来看,对方比楚长璀稍微高一些。他飞快地跑动,碎石在他身后飞溅,他穿梭于其中,时不时抹去遮挡视线的血滴,虽然负伤,但游刃有余。
“过去了!”
远远传来一个女声。
他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了来自身后的攻击,带着薄茧的手指反手一推,接触到的大理石瞬间碎裂开来。
“下一个!”
他回应道。
是晏不溯的声音。
楚长璀心尖一抖。
他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但似乎此时他连声带都不具备了,眼前的一切如同幕布上的电影,而他只是屏幕前的观众,没有选择的权利,只能安静观赏。
随后,短发的女人挥舞着一柄火红的消防斧,狠狠砸进大理石的雕像里。
楚长璀这才发现他们身处于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下着暴雨的午夜,泳池内蓝绿相间的瓷砖。
无数暗红和青紫的块状物洒落在周围的地面上,仿佛融化到一半的积雪,楚长璀从几个一晃而过的画面中分辨出一盏矿工的头灯。
“阿斯特,注意公爵。”
晏不溯指挥道。
“收到!”
位于侧翼的短发女人迅速掏出一根手指饼干,折断。半透明的灵体从中钻出,协助她逼退了从后方匍匐袭来的公爵。
直到结束,她脸上的诧异仍未散去:“你是背后长了眼睛吗?”
“我们快没有道具了!怎么办!”另一个声音喊到。
晏不溯没有回答,他再次躲开了攻击,一道没有波澜的声音在他上方响起。
“本以为你和我们……”
“道不同,不相为谋。”
从飞溅的雨
水和血液的反光中,楚长璀瞥见晏不溯那双微微眯起的眸子,他的声音带着笑意。
诺特尔那张如罗马雕塑般的大理石面庞凑了过来,雕刻出的表情甚至能看出一丝无情的讥讽,随之而来的是重如千钧的攻击。
“你会后悔的。”
画面就此中断。
楚长璀猛地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濒临窒息边缘,冷汗淋漓,他捂着胸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这是一段……记忆?
晏不溯也经历过这个副本,这是毋庸置疑的,但他是死在这了吗?死于诺特尔的攻击之下?楚长璀呼吸一滞,很快否定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自信,晏不溯从不是那种盲目自信的人,他只有有把握时才会这么说。
而记忆中的诺特尔更是判若两人,它不仅指引怪物攻击玩家,甚至亲自出手,楚长璀能确定,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进攻,他们这批新手估计是十不一存。
楚长璀捏着指尖,飞速地思考着。
“喂!别傻愣着!”
黄右替楚长璀阻挡下一击。
“怎么……?”
“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黄右说,“刚才在空中的时候是诺特尔接住的你,结果现在它又翻脸不认人了?”
“我……不清楚。”楚长璀说,“他像晏不溯,但又不是……”
“现在不是纠结存在主义问题的时候!”
楚长璀动了动手指,不知何时,几张碎纸片一一蜷缩在手边,黑色的线条穿梭其中,如同穿针引线一般,将它逐渐拼回完整的样子。
当楚长璀将注意力转移向它时,那种令人炫目的晕眩感又随之而来。柔软的类皮纸张在风中卷起一个小角,带着不该有的沉重,仿佛有人轻轻握着他的手,像是推阻,又有一点点留恋。
而诺特尔更加狂暴了一些。
楚长璀灵光一现。
“走,去出口!”
“什、什么?你不是要杀它吗,还是有机会——”
“晏不溯在试图阻止诺特尔的行动——我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楚长璀的语速飞快,“不看到我们安全离开他是不会走的,他
就是这种人,我相信你也知道——但是我们要继续激怒诺特尔,让它跟着我们,这样——”
楚长璀被雨水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不过黄右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帮助他直起身来。
“我明白了,按你说的做。”
黄右比划几下,鼠群向诺特尔袭去。它们没有攻击,只是在骚扰,对于诺特尔来说就像是嗡嗡叫的蚊子,烦得闹心,又驱赶不尽。
诺特尔烦不胜烦,转头向始作俑者袭来。
楚长璀来不及顾及后方的景象,他已经从余光中瞥见,怪物们从两岸蹦下来,像是泄了闸的洪水,源源不断地涌了过来。
出口近在眼前了,楚长璀握着纸张的右手越来越沉,逐渐带上了一个人的重量,那人还是不愿露面,保持着一步之遥的距离,任由楚长璀拖着。
楚长璀说:“上次我也是这么带着你逃的。”
对方抓着他的力道收紧了一些,像是握住一颗跳动的心脏。
楚长璀说:“放心,这次我不会——”
一只矿工破坏气氛地落到他的右前方,还未举起武器,黑色的线条便缠绕而上,将它拧成了血红色的麻花。
血滴飞溅到脸上的时候,楚长璀忍不住笑了出来。
黄右甩开又一只袭来的矿工。他瞥了一眼楚长璀,对方处于一个绝对恐怖的状态——无数的黑线从诺特尔的头部抽离出来,割裂开雨水和天空,如同蛛网般缠绕上楚长璀托在后方的手腕,在他周围清理出一片真空地带。
对方倒是毫不在意,脸上还挂着一抹似是而非的微笑,配合上背景,不禁有些毛骨悚然。
瞬间,黄右的眼前又多了两只矿工和一只玩偶。
“草,打不过那边,就把我当软柿子捏了?”黄右憋了一肚子火,大手一挥,鼠群席卷而上,令人牙酸的啃咬声不绝于耳。
“黄右哥,背后!”
一声枪响。
文科甩着仿真木仓,重新装弹。
“你怎么还在这?”
文科挥着木仓指了指旁边,是个打彩蛋的摊位,用来打彩蛋的气木仓全被她翻了出来,乱七八糟地叠在脚边,手里还握着一小把
铅/弹。
“有了武器,我可咽不下这口气……”文科眨眼间又击退了两只怪物,风吹着她的校服猎猎作响,“哎呀,好像和游戏里差不太多嘛。”
好嘛,又一个神经不太正常的。
黄右深知自己是在场的唯一一个正常人了。
“别恋战,赶紧走!”他叹了口气。
楚长璀感觉指尖一轻。
晏不溯揉了揉他的头发,将凌乱的发丝捋得整整齐齐。
“走吧。”
楚长璀停下了脚步:“你要跟我一起走。”
一股吸力将他推向前方,出口之外是垂直的水面,一下将噪声都隔绝到了外面,楚长璀只来得及听到一声似是而非的声音,或许是回答,又或许只是错觉。
“再等……”
晏不溯绝对是故意的。
“你——”
楚长璀难以置信地试图向回走去,那股熟悉的头疼到眩晕的感觉席卷而来。
恍惚之间,他看见一片雾霭沉沉的天空。
从天空中,滴落了一线水流,落在向上凸起的椭圆形水面,以水面为中心,高矮胖瘦的楼层向四周辐射出去,围成一座看不见边际的城镇。
不断有人从池边离开,也有人踏入池中,仿佛踏下看不见的阶梯,消失不见。
楚长璀看着自己的手心发愣。
白色的小鼠从他的脚边窜了上来,瞪着红色的眼睛,试图吸引楚长璀的注意力。
“在这呢。”黄右很快找了过来,“现在说可能有些晚了,不过……”
“欢迎来到沙漏城,副本的中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