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李杨！你搞什么鬼？”中年男人难以置信地朝着李杨的背影大喊，“你有毛病吗？”
“小误会，小误会。”送走了李杨，经理转过身来，维持着知性的笑容，“亲爱的伙伴们，很抱歉这个小意外耽误了你们的时间，请收下这些免等待券，希望你们接下来的行程愉快！”
中年男人还想说些什么，经理微笑着上前，将通行券递给了他，他一下像漏气的皮球，喃喃地抓着鼻子，移开了视线。
随着她的步伐，人群意外地慢慢平静下来，楚长璀站在人群的最尾端，女员工最后才走到他的面前，双手递上巴掌大小的纸片。
免等待券。
项目：波塞冬号的归来。
使用时间：下午12：30至2：30
诺特尔主题公园制作并发售
仅供当日使用
xxxx年xx月xx日
她的皮肤似乎更加光滑了，那颗精巧的先痣如同画龙点睛的一笔。
当她浅棕色的眼睛盯着自己，楚长璀感受到来自脑海深处的漂浮感，她的魅力似乎源源不断地溢出来，自始至终笼络着人们的视线。
他掐了一下手心，驱散走她古怪的魅力，才接过了券：“谢谢。”
她舔了舔嘴唇，微笑更深：“这是我们该做的，亲爱的伙伴。”
黄右突然道：“那我们的集章怎么办？”
“噢，”她卡壳了几秒，才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出口处，从装饰台后面拿出圆形的印章，招了招手，“我差点忘记了，在这边，亲爱的伙伴们，来吧。”
印章正是盖在封皮背面的方框里，红色的油墨勾勒出一个人偶娃娃的图案，卷发，大眼睛，笑容很深，脖子上系着蝴蝶结。
出口外，阳光洒落，一时间有些刺眼。楚长璀眯了眯眼睛，爆米花和冰淇淋的甜香味争先恐后地扑了过来。
他过了一会儿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蓝天白云，绿色的草坪，米黄色的砖瓦地板，孩子们打闹着跑过去，家长们亦步亦趋地跟着，牵着气球、抱着毛绒玩具，带着卡通头饰的情侣们举着泡泡机，交换奶糖和汽水味的亲昵。
他一下有些
发愣。
文科跟随其后，也发出感叹：“呃，这就是一个普通的游乐园嘛。”
黄右在他俩背后轻轻推了下，让他们回过神来。
他把手册举到阳光下，室外的光线清晰地照射在印有暗纹的纸张上，人偶娃娃的右眼角下点着一颗小小的痣，活灵活现。
看着这颗痣，楚长璀感觉人偶扁平的脸逐渐和女员工的重合起来。
“这是……某种巧合吗？”文科犹豫地用指尖摸了摸红色的油墨，“我是说，呃，恶作剧或者什么？游乐园的恐怖传说我可没少看……虽然那个李杨直接被说服了真的超级奇怪，说到这个，我之前就想说了，我根本没有听过李杨这个名字啊……难道是我脱离潮流太久，已经不认识这个明星了？”
一个年轻女性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过来，文科立马闭了嘴，往后躲了两步。
女性无视了她，径直对黄右说：“你之前想说的是什么？”
楚长璀留意到她就是之前站在靠近出口处的情侣之一，近看来，她略施粉黛，却遮不住憔悴的皮囊。
黄右笑了一下：“有人叫你问的？”
年轻女性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人群，迟疑地点点头。
黄右也不深究，他站到花坛边缘，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过来，清了清嗓子。李杨不在，其他人都没有再打断他的发言。
“首先，如果你们看过什么穿越的、无限流的小说，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他打了个响指，“你们会经历一个个副本，哦，我比较喜欢用游戏做比方。”
“其次，在这个游戏里，「纸」很重要。”他拎起手册上摇摇欲坠的封皮，“这次这个，一看就懂，六个章，bingo，通关。”
“最后，我知道大家都是一觉醒来就在这的，但是，现在这场面可不是梦，死了就真的死了”黄右比划了个割开喉咙的动作，“所以，珍爱生命，不要作死，ok？”
他没有留给众人一些缓冲的时间，便神色无异地走了回去。
他的语气足够老练，没有重复得不耐烦，也没有流露出对新人的同情或者关怀，仿佛只是交代了一项朝九晚五的
工作任务，而并非异乎寻常的言论。
楚长璀再度看着黄右，评估他是否可靠到能询问自家失踪人口的事情。算了，楚长璀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间，并且如果每场副本都有现在这么多人，黄右是否遇见过晏不溯还是个问题。
一个女性轻声问：“那李杨呢，他……会死吗？”
几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紧紧盯着黄右。起码目前为止，这里只不过是个透着些许古怪的普通游乐园，死亡距离他们足够遥远，遥远到不够真实。
黄右摇了摇头，他有些恶趣味地看着大部分人松了口气，才冷不丁地接上一句：“但起码，他不会像你们这么‘活’，除非……哦，没有除非。”
有人问：“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黄右突然指了指情侣中的男人：“你也不是新人了，怎么不科普一下？还要叫别人来找我？”
“我也，没经历几场……副本。”站在队尾的情侣男也不尴尬，挤出一个饱满的笑容，他沿用了黄右的用词，道，“您资历比较深一点。”
他像是把麻烦又抛回给了黄右，让人明里暗里评估这个看起来不甚靠谱的年轻人，是否能把他当作领头羊。
但黄右丝毫没有带队的意思，他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继续专心致志地拨弄着自己被风吹乱的刘海，仿佛其他任何事物都不如那几根弯曲的金毛重要。
楚长璀眨了眨眼。
如果情侣男说得没错，那么如黄右般经历多场副本的老玩家能和新人参加同一个副本，说明它的参与机制或许对新老玩家没有差分，这就又增大了遇到老玩家的可能性……
“我说，”一个男大学生兴冲冲地开口，“这种通关副本之后不是都会有奖励的吗？你懂的，什么武器啊升级啊什么的。”
他做了一个挥舞刀剑的姿势。
“先想着通关吧。”黄右兴趣缺缺。
文科像个学生似的举起手来，认真道：“那个……现在两点，那个快速通行券……”
楚长璀再次翻开手册，波塞冬号的归来对应的是第三个项目：
「失踪一个月后突然返航的波塞冬号
，人们迫不及待地想要登上这艘奇迹归来的游船，听海员诉说那些离奇多彩的冒险故事……」
前一页是二号项目，叫古灵精怪历险记。
楚长璀问：“是不是应该按顺序？”
文科：“如果第二个项目要排队的话，半个小时肯定来不及，这个券会过期诶……”
她看了眼黄右，想让他做个决定。
黄右保留看法：“我对这个副本的了解也不比你们多，不用看我。”
文科纠结了几许，似乎努力鼓起勇气：“我，那什么，我现实里也去过不少游乐园，也做过长期的志愿者，感觉这方面我还是挺了解，能不能相信我一下？呃，我的意思不是说你们不了解，就一般来说……”
楚长璀可算发现，她只要一紧张，就会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他阻止了她越发混乱的发言：“我没有不同意的意思，按你说的吧。”
“诶，好，好的。”
黄右也无异议：“那我们走吧。”
其他人一见黄右迈开了步子，也亦步亦趋地跟了上来。
围绕着中心花园是一条主路。波塞冬号设施的位置也离人偶工坊不算太远，几人顺着主路逆时针走去。
中心花园的正中心立着一座很大的黄铜雕塑，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性模样。现在所在的位置正好背对着雕像，只能看见他戴着顶圆礼帽，撑着一根拐杖，很老派绅士的感觉。
“这个应该就是乐园创始人诺特尔吧。”文科说，“还挺奇怪，一般应该放个吉祥物上去的。”
“吉祥物？”楚长璀问。
“对啊，动物之类的，米o鼠，唐o鸭……毕竟要吸引小孩子，没有谁想看一个无聊的老头子雕塑吧？”文科歪了歪头，脚步一顿，“啊，到了，是这个。”
楚长璀将视线从雕像上移开。
双尾美人鱼和船锚的标牌后方，等待队列的长龙被金属护栏一圈圈隔开，一个电子显示屏无情地展示着需要等待时间，75分钟，让人由衷庆幸使用免排队券这个明智的选择。
室内的通道则是被涂成了深蓝色，水光的波纹在天花板上流淌，光线忽明忽暗，仿佛真如一条海
下隧道。游览船也被做成甲板的模样，两三个矮矮胖胖的沉重木桶就是一排座椅，安全带换成了结实而扎手的麻绳。
工作人员拉开了栏杆：“波塞冬号的奇迹旅程就此出发，亲爱的伙伴，请上船。”
黄右依然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在第一排，文科第二个，楚长璀坐在最右边，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对情侣坐在第三排。有经验的老玩家都在这里，其他新人也几乎没有例外。
“等等，为什么不让我上了？”
这船的座位比人偶工坊的游览车少，有个男人被留在了岸上，焦急地看着船上的人。
“先生，这趟已经满员了，不用担心，下一趟很快就来。”工作人员拦住了他。
男人攀着栏杆，他的啤酒肚卡在缝隙里，有些滑稽地难堪：“挤一挤还可以坐下人，我和这些个人是一块来的，自然要一起……”
工作人员问：“有乘客愿意和这位先生换位置的吗？或者你们可以一起等下一趟？”
没有人有动作。这时候，抱团不一定安全，但脱离团队一定是作死的行为。文科动了动嘴唇，似乎想求个情，犹豫后还是撇过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下一趟也没关系的。”有人表面安抚了两句，也没有下船陪他们的意思。
岸上的男人越发着急，想起李杨的前车之鉴，又不敢真的面对工作人员闹翻天来。工作人员耸了耸肩，无视了他，合上栏杆。
马达声响起，游览船破开浅浅的水，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