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路上不太方便说话,乔晚和那对夫妇去了大厦一楼的咖啡厅。坐在卡座上,乔晚看着对面还没平复下来的夫妇,小心翼翼地问道。
“叔叔阿姨,你们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有。”女人更加激动了。像是错过乔晚一般,她伸手就要去抓乔晚。乔晚下意识躲避,旁边男人也拉住了妻子。
“我们自己的女儿还是能认得出的。”男人握住妻子的手,他还算镇定,但看着乔晚的眼睛里也满是掩饰不住的慈爱。
“你是不认识我们了吗?”女人神情痛苦。
乔晚打量着对面的夫妻两人,她点点头,但是没有说她失忆的事情。她问:“你们的女儿是失踪了?”
“是的。是四年前冬天在加拿大失踪的。”此时妻子也已经平复了下来。看乔晚眼神里的陌生,她确实忘记了他们,现在只能一点点地让她相信他们的身份。
听到他们说加拿大,乔晚摇了摇头:“我没有去过加拿大。”
“你从小在加拿大长大,会钢琴,爱吃糖,不喜欢吃披萨。因为从你十五岁开始,你寒暑假就一直在披萨店打工。”女人道。
乔晚抬眼看着她,她看上去四十几岁的年纪,但其实应该比四十几要大,眼角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并不是那么好掩盖。
乔晚的目光描绘着她,一点一点,空白的脑海里却没有一丝关于她的记忆。
她确实了解她很多,但是但凡熟悉她的人都会知道这些,这也并不能作为她是他们女儿的凭据。
似乎看出了她的怀疑,女人打开自己的包,从里面拿了一个小布包出来。打开布包,里面是各色各样的照片。
“这是你从小到大的一些照片,因为来的匆忙,我也没拿几张。你看看,是不是你。”女人说着,把照片推到了乔晚的面前。
乔晚低头看向了照片。
小布包不大,里面包着的照片有六张,按照时间顺序叠放在了一起。照片已经有些时间了,但是被保存得很好,只是在照片边缘有些褪色,能看得出被无数次拿出来一遍又一遍地看过。
照片能带给人很强烈的共鸣感,因为它们是定格
的记忆。
在乔晚看到那六张照片时,那照片里的人,照片里的背景,像是一束电花,轻轻地过了一下她的身体和头脑。
乔晚的头像是被针线穿引而过,生得疼了一下。
她这个时候,脸上的警惕,礼貌才缓缓消失了些。乔晚伸出手,把照片拿在了手里,她的目光紧紧地落在照片上,眸光一动未动。
“这都是你的独照。”男人和她介绍着,“你出生的时候,上幼儿园的时候,上小学的时候,还有初中高中你外出游玩的照片,你还能记得么?”
乔晚抬头看向男人,她眼中没什么起伏和表情,男人也怕是刺激到她,不敢再说什么激进的话,他打开钱包,把里面一张合照拿了出来。
合照拿出来,被乔晚接了过去。合照里,乔晚抱着鲜花,她身后站着坐在对面的男人和女人。
“这张照片就只有一张。”男人眼睛落在照片上,道:“上次我钱包不小心掉水里了,所以有些模糊了。你要是不信,我让家里的管家马上送一些别的合照过来。只是照片都在国外,可能要明天才过来了。”
乔晚拿着那张合照,她的眼神也从失神重新变得有些鲜活了起来。
“我现在有一个家。”乔晚把照片放在了桌子上,她说完后,抬眼看着对面自称她父母的夫妇道:“我家里有一本相册,也有我从小出生,上幼儿园,上初中,上高中的照片,有很多。包括我和我父母,我和我刚出生的儿子,还有我小学初中高中的毕业照。”
“那不可能。”乔晚说完,女人眼中惊疑道。
乔晚道:“有的。现在就在我家,我可以拿来给你们看。”
乔晚车祸失忆,母亲拿着相册,一遍又一遍的讲着相册里的照片,给她讲过去的事情,希望她能找回记忆,但是收效甚微。
但是不得不说,他们夫妇俩拿过来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和她长得确实很像,甚至说是一模一样。只有在小时候有些差别,到了高中大学就基本上差不多了。
世界上有很多长相相似的人,他们可能是认错人了。想到他们已经找了女儿很久,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长
相相似的女人,他们满怀希望的过来,最终却发现认错人了。这种失望和绝望差不多了。
乔晚感到很遗憾。
“抱歉,我……”乔晚虽然很想帮助他们,但是她除了这张脸好像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忙的。她道了歉,准备离开,但是对方显然并不打算放弃。
“做dna检测。”男人道。
乔晚抬头看了男人一眼,男人转头和女人道:“茹麟,不要放弃,我们可以做dna检测。”
女人听到丈夫这么说,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激动道:“对对,dna检测。”
她说着,抬手放到了后颈,她摸索了一会儿后,从后颈处拉了一根自己的毛发出来。她拿出毛发后,用原来包照片的布包包好,递给乔晚。
在已定的事实面前,乔晚觉得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是对于对面夫妇而言,这是绝境中的一丝希望。可是到最后结果出来,很可能对他们又是更大的打击。
“我觉得……”乔晚刚要开口,对面的男人对她道:“我怕如果我们去做检测,你可能不相信结果。所以你拿着,你亲自去做。”
夫妇两人目光殷切而期盼地看着她,而且为了防止她疑心,已经贴心至此。乔晚若是再拒绝,就有些太不近人情了。
她看着女人手上包着头发的布包,犹豫了一下,接了过来。
“好。”乔晚答应了。
对面的夫妇像是重新获得了希望,眼睛都变得明亮起来。
乔晚看着他们,道:“你们留个地址给我吧。到时候检测结果出来,我让检测机构也给你们寄一份报告。”
乔晚这么做其实是不想亲眼看到他们失望。
“好。”女人连声答应。答应的时候,她又从包里拿了一张银行卡出来,放在了乔晚的手里。
“检测的钱从这里面出,密码是卡号后六位。”
乔晚拒绝道:“不用……”
“我知道你还是不相信我们,答应我们做检测也是为了我们。”女人握住乔晚的手,她眼中带着慈爱,道:“这里面有一些钱。如果你不是我们的女儿,那这些钱就用来报答你的善心。”
女人的手掌
细腻而干燥,这样轻轻地握着,乔晚的手竟然再没有什么动作。
“好。”乔晚接过了银行卡。
现在双方无论说什么,对方都不会信,也只有等检测结果出来,才能让一方死心。乔晚从座位上起身,道:“那我先走了。”
乔晚说着,和夫妇二人鞠了一躬,而后她拿着头发和银行卡离开了卡座。在她离开卡座的时候,女人突然叫了她一声。
“林沅。”
乔晚下意识回头,女人看着她笑着,道:“其实你也有觉得现在的生活不对是吗?比如现在的你和曾经的你,你的性格,喜好,审美,和曾经的你不一样对么?”
乔晚转头离开了咖啡厅。
-
乔晚失着神上了回家的地铁。
地铁到达后,乔晚沿着马路回到了家。在咖啡厅耽搁了一些时间,到家已经九点多,乔小桥已经睡了,母亲依旧在客厅等她。
乔晚进门,母亲从客厅过来到玄关迎接,看到她后,眼睛里浮现了一层笑意。
“不是八点就下班了吗?”母亲说着接过了她手上的背包放在了门口的柜子上,对她道:“刚好,我给你煲了枸杞红枣羹。你上次来月经痛经了吧,喝了会好些。”
乔晚痛经很严重,但是这些年在母亲的调理下已经好了很多。她当时疼得死去活来,是母亲去乡下的山上给她摘天麻,煮红糖鸡蛋。还有一次她感冒嗓子一直不好,母亲听说石花能治,她就跑去乡下的悬崖给她采石花。当时下雨崖壁很滑,她还摔了一跤。但是回来后,不顾自己疼先给她把石花做了,她吃了就好了。
只有亲生母亲才能做到这个地步对吗?
“怎么了?”
胡玫和乔晚说着话,但是乔晚今天有些心不在焉的。她关切地看着她,乔晚低头看了她一眼。
看着乔晚看过来,神色有些不太对,胡玫眼里漫上担忧,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不顺心?有人欺负你了?”
胡玫紧张地问着乔晚,乔晚看着她,半晌后,她笑了笑,道。
“没,我有点饿了,给我再卧个鸡蛋吧?”
女儿脸上浮现了笑,胡玫的紧张也
松懈下来。她点点头,道:“好,小桥都没有你这么贪吃。”
说着,胡玫笑盈盈地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