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许孜见她那副忍痛让步的模样,不禁弯起嘴角,又侧过头掩去了。
这小马驹不是一早便应允了她么,竟然被许父拿来又谈了一次条件。
而许父并不觉得亏心,他将许知雾放下,自己也蹲下来,“阿雾既已答应了爹爹要去读书,这小马驹便是阿雾的了,快去抱抱它吧。”
许知雾欢呼一声,抱住小枣的马头,将马儿额心那块雪白摸了又摸,显然喜爱得不行。
小马驹很温顺地垂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小姑娘的脸颊。
“小枣,小枣!”许知雾满足地笑弯了眼,“小枣是我的了,阿雾也有小马驹了!”
小枣舔了她的头发,阿雾咯咯咯地笑,转过来对许父和许孜说,“你们看啊,它舔我,小枣也喜欢我!”
许父站在原处,不知不觉笑意满面,目光始终笼罩在小姑娘的身上。
许孜静静看着这一幕,树叶落到了肩上也没留意。
许知雾牵着小枣往自己院子里走,绿绮想帮忙她还不让,自己一个人乐颠乐颠的,一路上见了人就说,“它叫小枣,是我的马儿了,好看吧?”
待回到院子,她想要叫焦尾也瞧一瞧,不见人,便以为焦尾在屋里小憩。
许知雾让绿绮看着小枣,推开门去找焦尾,四下里一寻,只见焦尾背对着她趴在小榻上,肩膀一颤一颤。
“焦尾,你在做什么?”
焦尾闻声转过来,一张俏丽的脸都给哭花了,“姑娘,姑娘,夫人要把奴调到主院去,奴不能再服侍姑娘了,呜呜呜……”
许知雾不解地歪了歪头,“那你为什么要哭?调到主院不是很好吗?”
哪里好了,焦尾心道,她在许知雾这里累活都可以丢给绿绮,事少钱多,底下的小丫鬟们见了她还都恭恭敬敬,一般人家的闺秀都没她过得滋润。可一旦去了主院,被上头的大丫鬟管束着,做的又是大丫鬟们不爱做的杂活累活,也没人瞧得起她,真真不如给姑娘梳梳头洗洗脸,偶尔带着姑娘转一圈来得轻松。
可这些话哪里好和许知雾说,焦尾垂着泪避开了许知雾的目光。
“哦,我知道了,焦尾是
舍不得我对不对?”许知雾走过去,蹲在焦尾面前,认真地安慰她,“没关系的,焦尾的前程比较重要,你去吧。我天天都会去找爹爹娘亲,所以我天天都能看到你啊。”
焦尾摇头,“姑娘大概见不到奴婢,毕竟奴婢不是小蝶姐,不能随时跟在夫人左右。”
见许知雾拧着眉头,焦尾起了心思,拉了许知雾的手恳切道,“姑娘若是念旧情,可要帮帮奴婢!”
“那我跟娘亲说一声,让你去守门,然后你就能天天看到我啦。”
一听要守门,一站一整天,焦尾神色剧变,连连摆手,“姑娘,千万使不得。您这样,对其他下人不公啊。”
“说得也是!”许知雾站起来,余光瞧见屋子外头踱了踱步子的小枣,心思顿时被吸引过去,欢喜地和焦尾说,“焦尾快瞧,那是我的小枣!它在看我呢,它乖不乖?”
焦尾眼角还挂着泪,哪里笑得出来。
接下来一段时间许孜都在看书准备书院考试,许母不让许知雾去打扰他。幸而许知雾得了小枣,新鲜劲儿还没过,也不念着去找许孜了,连着几日都牵着小枣在府上溜达,给它洗澡,给它喂食,忙得不亦乐乎。
新来的丫鬟改了名字叫绿织,性子活泼爱笑,还有一把子不小的力气,给小枣洗澡需要的水她一人就能挑过来。
期间许父特地抽了空带许知雾去了一趟骈州书院。给许知雾授课的先生是一位很有名望的女先生,姓王,半百年纪。身体原因,王先生只在书院上小半天的课,剩下半天时间被许父要了过来,请她单独教导许知雾一人。
见许知雾双目有神,反应也灵敏,应当不是个笨拙的,王先生便点了头。
回去的路上,许父对许知雾说,“先生上了年纪,阿雾千万要听她话,不要去闹她,知道吗?”
许知雾乖乖点头。
马车摇摇晃晃,许父摸了摸她的脑袋。
……
许孜顺利通过了书院考试。
许知雾觉得这很应当,毕竟他认得那么多字。
见许父高兴地眉毛都飞起来,许知雾十分疑惑,她愣愣地看着他连连拍许孜的肩,口中
直呼,“甲班啊!小孜,幸亏让你去考了试,不然院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你安排进甲班……”
许知雾歪着头想,甲班,很厉害么?
许父夸了许孜好一通,又转向许知雾,“阿雾,明日跟哥哥一道回来,若是王先生放得早了一些,你便在哥哥的学堂外头等一等,知道了吗?”
许知雾点头。
她和许孜不一样,许孜上一整天的课,许知雾只上半天,中午去,傍晚回来。
第二日许知雾被许父送至书院,路上又是一番叮嘱,说王先生性子严厉,叫她切莫顶撞。
许知雾上课的地方是王先生休息的房间,甚至能看见一张窄榻,书案上堆满了书,一沓一沓的纸叠得有半人高。先生大概身体不大好,屋里还有稀薄的药味。
先生让她坐在对面,张口便问,“年岁几何?”
“回先生,六岁了。”
“读过什么书?”
“?”许知雾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先生便叹,“便是没读过书了。”
许知雾低下头,在家里无忧无虑的玩耍此时全化作了脸上的热意。
“太晚了,太晚了。”先生摇摇头,“罢,先给你上《急就章》,我只念一遍,你字对字地记好。”说着,将一本书册递给许知雾,上面是隶书写就的“急就章”三个字。
许知雾翻开书,努力想要记住先生所说,可她才学会自己的名字不久,这就要记这么多陌生的名姓,着实为难。又想起先生摇着头说“太晚了”的样子,心里便闷闷的。
“《急就章》很短,望你下次来见我的时候,见字会读,听字能写。”先生让许知雾收好书,而后又递给她一本。
许知雾脑袋胀胀地接过来。
“进入正题罢,今日我要讲的是《诗经》的首篇,《关雎》。”
许知雾一懵,讲了这么多竟然还没有进正题吗?
先生并不看书,张嘴便吟,这回并不仅仅是通读一遍了,她讲得细致许多,最后布置功课,“回去之后将《急就章》抄写三遍,你习字不久,便写正楷。还有这篇《关雎》,务必背下来。”
许知雾乖巧地与先生告
辞,合上门之前,先生忽然说,“明日不用来。”
……
许知雾心里满是沮丧,垂头耷脑地慢慢走着,走到许孜上课的地方,见门紧闭,便叹着气蹲下来。
她是当真学得太晚了?
可从前没有人说她晚,怎么突然就“太”晚了,而不是“有一点”晚呢?
先生让她明天不用来了,可是嫌她笨,不好教?
下学了,许孜出来之后便四下环顾,而后见到了在花坛边上蹲成小小一团的许知雾。
一胀一缩的样子,显然是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