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境三年里。
南海龙宫局势瞬息万变。
不论是西岭、白海、延年寺代表的修行者,还是旂龙所代表的弥天青龙一众龙族,亦或是太阳神鸟领衔的幽鬼,都在不断做出部属和行动,以应对秘境中的种种微妙变化。
原本三方尚且算是保持平衡。
弥天青龙与太阳神鸟死磕,太阳神鸟势弱,拉来一干修行者,让他们也参与到争夺神位之中,以削弱弥天青龙对神枢的掌控之力。
然而,咒龙的出现却打破了这一平衡。
其诅咒之力具有强大的号召能力和煽动性,迅速聚集了上千头龙族,一度掌控了大半个二圈层海域。
触碰弥天青龙禁脔的是,咒龙竟然里应外合,让其另党羽趁机突袭,试图潜入神枢夺取神位。
旂龙与麟龙两尊妖仙出击,引起了一连串连带反应。
西岭、白海、延年寺三地接连被造访后警告,龙族要求对咒龙格杀勿论。
太阳神鸟也派出了一头接近幽王的顶级玄幽,这玄幽形如鸷鸟,在空中远远跟随旂龙,并散发出红光,让旂龙踪迹暴露在了所有修行者眼前,这让旂龙十分恼怒,却又无可奈何。
鸷鸟就是要恶心他。
麟龙失踪,加之鸷鸟作梗,弥天青龙派出了又一头妖仙,蜒(t)龙。
蜒龙形如蝘蜓(即壁虎),它不同于凶猛嗜杀的麟龙、聪明稳重的旂龙,蜒龙行迹鬼魅,它极其擅长隐匿,就连空中鸷鸟都无法发现其踪迹,与蜒龙一明一暗在继续搜捕咒龙,追杀叛徒麟龙。
有趣之处在于,旂龙与蜒龙猎杀了许多被诅咒的龙族,然而咒龙队伍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变得更加庞大。
咒龙一行的足迹遍布整个秘境,它们出现在外围、二圈层,甚至在一圈层核心地带也迂回辗转,化整为零,这才让最初旂龙麟龙失去了方向。
更棘手的是,已有证据表明,麟龙也被咒龙怂恿蛊惑,也变成了其帮凶……
面对摸不到抓不住的咒龙,弥天青龙的龙族疲于奔命,并且风声鹤唳,毕竟麟龙已证明,妖仙面对咒龙也不安全。
幽冥与龙族的对抗日渐复杂剧烈,修行者阵营倒是基本平稳。
西岭,幽龙对海底灵土的开采一日不停,经过一年多的挖掘积累,哪怕除去交易给白海与延年寺的部分,剩下部分也是非常恐怖的储备量,几乎堆满了整个「浮屠灵圃」,硬生生将里头的山坳给填平,从昔日山地变成了如今的大平原。
近海地带的灵土越来越难以挖掘,幽龙矿工们也进一步朝着深海区域进发。
龙池幽龙数目也维持在一百一十五头,至今没有增减,这也是吴奇的计划限制,按兵不动,不要再刺激已经有些过激反应的妖仙龙族们。
另一方面,幽笼则是发展势头惊人。
经过公羊、鬼褚与重阳、小马等人努力,收纳了两万一千四百名径幽,黄幽也有一百二十七名,唯一的缺陷是玄幽至今只凑够八名,玄幽怎么都找不到,它们仿佛都藏起来了一样。
好在西岭两手都在抓,一方面外出捕获收服,一方面也在加大培养力度。
到第四年时,有两头黄幽经过填鸭式补给灵土,加之身处幽鬼群落之间,终于晋升蜕变为了玄幽。
如此一来,培育幽王的所有条件都已满足。
……
这一日,幽王养成计划正式落实了最后一步。
刑天和黄天两尊妖仙,一左一右戍卫,闲杂人等根本无法靠近幽笼。
在公羊和鬼褚的指挥引导下,幽鬼们一头头钻入天魔「胎藏摩休勒」体内。
「胎藏摩休勒」经过吴奇不遗余力的培养,大量灵土的补给下它也变得更加硕大饱满,锁链之身也变得光滑而壮硕,每一个锁扣都有半人来高。
让天魔开口很容易。
只需要将幽鬼靠近,它就会在本能驱驰下裂开躯体,将其往身体里吸去。
「胎藏摩休勒」的口器异于大多生灵,它浑身都浮现出一个个裂口,这些裂口里还有一些不规则的牙齿,看着狰狞而怪诞,这些口器不断拉开变大,仿佛一张张嘲笑的怪物之口。
天魔要消化幽鬼意志、神念和记忆也需要不少时间。
因此吴奇按照黑白君所叮嘱那般,要求幽鬼们有序连续地进入天魔体内。
幽鬼们没有任何恐惧,他们仿佛也能感觉到,这是另一种新生的方式,一个个沉默而恪守,仿佛殉道者一般毫不犹豫自投虎口。
眼看着幽鬼飞蛾扑火一样钻入天魔浑身的嘴里。
吴奇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幽鬼与天魔之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默契,这种默契不知道是源自哪里。
或许是错觉吧?
径幽们之后,是黄幽,然后是数量最少的玄幽。
每一尊玄幽都有独立的自我认知和意志,但他们对融为一体充满愉悦,仿佛生来便要如此。
公羊是倒数第二个。
“这些日子,多谢关照。”这位颇有些清高风尚的玄幽彬彬有礼道“那么,就让我们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见吧。稍后再见,道长。”
吴奇点点头。
公羊钻入一张大嘴里,失去了踪影。
最后是鬼褚。
这位非常实际的玄幽活动了一下双臂“从此以后,再无鬼褚,道长,不必怀念。”
吴奇好奇道“你不害怕失去自我么?”
“道长,这并不是失去自我,而是完整自我,只是把断掉的手脚,死去的脑袋接回来而已。”鬼褚摇头“幽族是一群活在过去和回忆中的鬼魂,我们毕生的追求,就是从过去挣脱,走向未来。”
“道长大概不能体会这种心情。”
“自我,对我们来说,只是不同的念头而已,道长脑子里会有无数念头吧?它们应该也必然出现,无数念头才能形成一个丰满而真实的存在体,这些念头不会消失,而它们彼此链接,将以一种更高阶层的方式存在和运转。”
“我们没有死去,我们只是以另一种方式存在。”
鬼褚笑了笑,走入天魔的血盆大口。
「胎藏摩休勒」一下子吞噬了海量幽鬼,超出负荷让它身体上出现一道道裂纹,这些裂纹是银色的,露出里头一道道犹如血管的紫红线条,这些线条彼此交融纠缠,变成一副如梦似幻的光影。
天魔浑身都在颤栗,仿佛忍受着极端的痛苦。
吴奇静静等待。
这一等,就是七日。
七日后的某一刻,「胎藏摩休勒」浑身裂缝越来越多,仿佛不堪重负一样,一道漆黑如墨的影子从裂缝里流淌了出来。
它缓缓凝聚,流淌,停留在吴奇面前,渐渐,它缓缓凝出骨骼和内脏,长出了皮肤和毛发,然后是包裹躯体的一件灰色道袍。
一个如同镜像的吴奇站在了吴奇本尊前面。
唯一不同的是,幽王所化的吴奇,眼里是深邃的黑暗,没有眼瞳。
吴奇按照黑白君所说,开始以幽祖的方式给予对方命名与定义,单手放在其头顶,驭气注入其尚未稳定的意识中,留下烙印“幽冥在上,我是你的监护者,从此之后,你以我之名行走,任何对你的欺辱和伤害,都是对我的欺辱和伤害。”
“我赐你名,为「胎藏」。”
对方张了张嘴,有些口齿不清“「胎藏」,「胎藏」……是,是的。”
初生的幽王发出了第一个声音。
吴奇看向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天魔。
他终于明白,天魔到底是什么了。
天魔才是幽王的母亲,这是一场特殊的分娩,孕育新生,奔赴死亡,就像是一种不可知的隐喻。
当然,幽王们绝不会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