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里,灰毛鼠咔嚓咔嚓疯狂撕咬馒头,没一会儿就全部吞入腹中,肚皮也微微鼓胀起来。
“劳烦道爷,讨口水喝。”
夜叉见吴奇并未拒绝,从水缸里舀了一勺水浇在地上。
灰毛鼠大怒:“我乃九千王,你敢如此怠慢!”
不过实在口渴,它也顾不得那么多,趴在地上舔起水。
吴奇问它:“贫道并未听过九千王,你来自何处?又去何处?”
“我就在蜀县。”
灰毛鼠喝了点水,也精神了一些,得意洋洋道:“我乃九千王,蜀县九千大鼠,五万小鼠都归我管。”
“这蜀县地上的事归县令,地下的事就得看我九千王,我说谁家少东西,那就绝不会完好,我说哪家房子要破,那必然完好不了。”
“地下妖鬼都知道,流水的县令,铁打的九千王!”
“我若发怒,那是伏尸流血……”
吴奇伸手:“说重点,不然出去。”
灰毛鼠被打断,很不高兴:“道爷,这里虽然是你的地盘,但我堂堂九千岁,走到哪儿都是被人客客气气对待。本地道观,未免太不讲礼数了一点。”
“四郎,送客。”
“是,尊者。”
夜叉举起扫帚就要将九千王扫地出门。
“别,别啊!”
灰毛鼠急了,也不再装腔作势:“本九千王如今在流亡之中,只是暂时失势,只要道爷帮我一手,以后必有厚报!”
吴奇做了个嘘的手势。
灰毛鼠一溜烟躲到吴奇床下。
门外有人敲门:“师弟,严长老让你去浮云楼一下,有话与你说。”
是陈皋的声音。
“知道了,师兄。”
吴奇关上门,一路走入浮云楼。
大厅案几上点了两支蜡烛,中间火炉子在呼呼烧着,上面架了一口锅,锅上有一蒸笼。
严长老坐在炉子后面,用毛巾朝一本古籍上洒水,正在修复古籍。
浮云阁三百余册藏书,几乎都靠严长老一人誊抄、补字、拼接,他对书籍也格外珍惜。
一旦有弟子胡乱揉搓和毁坏书籍,就会遭到严长老怒叱,这也是他为数不
多动真火的时候。
也是因严长老的缘故,观内弟子对书籍都十分珍视与尊重。
“你上次抄的那本《佛异录》,里面还做了注释,写的不错,颇有见地。”
严长老将毛巾放在一旁,用竹镊子小心翼翼捻开粘连的纸页。
“听说你与一少林武僧颇有切磋。”
“是,长老,释然法师实战很强,已是半步罗汉。”
严长老用手帕抹了把额头的汗:“你自小就有主意,这方面你自己拿捏。”
“你打开蒸笼,将里头那本《鬻(yue)子著述存佚录》取来。”
吴奇掀起笼盖,无意中发现,里面有一本《红杏宝鉴》。
这是阴阳学士在千机书坊写的第一本书,讲的都是妇人成亲后不伦之恋,发行极少,陈皋一直想找来收藏。
没想竟然被严长老入手。
只是吴奇不记得观内藏有这本,看来是长老私人珍藏。
吴奇装作没看到,找出《佚录》递给长老。
严长老顾不得书烫,轻轻翻开书页:“果然,还是蒸法容易祛除粘连。”
他一边整理书页,一边说着:“此前监幽卫两位舍人来观内打听,确认你所用法宝与符箓,说及你母亲留给你的遗宝。”
“不必担心太多,他们来问,自有我来处理。”
“但你要记住。”
严长老抬起头,看向吴奇:“出门在外,安全第一。”
这是严长老说烂的口头禅,但此时听来却让人格外安心。
吴奇郑重拱手:“弟子谨记长老教诲。”
“没事了,去吧。”
严长老挥挥手:“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路,不必学我们这些旧人,想做就去做。”
……
吴奇关门出来,心情轻松了不少。
刚才那一番话不仅是长老对弟子叮嘱,也是长辈对晚辈的爱护。
浮云观虽穷,但人与人间的关系反而真挚纯粹。
吴奇折返茅屋,发现灰毛鼠九千王正给玄猫按摩背脊,一脸讨好。
见吴奇回来,它立即松手,恢复成此前昂首挺胸的模样。
“道爷,我说到哪儿了?”
“我想起
来了,说到我若发怒,那是伏尸流血……”
吴奇手里剑出鞘,青吟剑尖戳到九千王脑门。
九千王浑身僵硬,口中迅速说道:“道爷,小妖被外来妖鬼篡位囚禁,好不容易从惠陵地宫下逃脱,一路流亡至此。恰好找到这灵猫,还求道爷助我复位。”
剑尖缓缓离开它头道爷帮了游鬼李钤与武充,后又说服了邓小乙那恐怖影魅,道爷还为了道童当街与青城山姬湛拔剑相向
……”
“炰烋大哥也说,若小妖走投无路,可以找道爷试试,不过不能白让道爷出手。”
“大哥说,道爷是一个真正的有道之士。”
说到这里,九千王鼠眼里一阵黯淡:“炰烋大哥也死了……小妖找不到可信的人。”
吴奇些许恍惚,那放浪潇洒的藤妖仿佛还在眼前。
「再做一次自我介绍,我叫炰烋,江湖人,薜荔藤妖。」
「以前不这样,那时候法律没有用,江湖上只有规矩、道义和恩怨。」
「可惜,有时候走错一步,就回不了头了。」
明明只有数面之缘,两人却有一种奇妙默契。
吴奇闭眼片刻。
“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