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救从山神的回忆中脱离了出来,眉头紧皱地看着手中的玉骨。
说实在的,她现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憋屈。她就没见过这么……
范无救思索了好一会儿,都没找到一个形容词来形容这件事。
“不要皱着眉了,漂亮的姑娘总是皱着眉会变丑的。”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玉骨里传来。
范无救迟疑地看着玉骨,只见那玉骨上缓缓凝聚出一道人形,人形虽有些模糊,但还是明显能够看出是山神温宁。
“你的魂体一直在这玉骨中?”
范无救皱着眉看着温宁,眼中明显带着不赞同,身为一个山神死后魂体却模糊成这样,除去当初那根诡异的银针外,估计还有她一直遏制住养尸穴对那些女子的掠夺的缘由。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这是我心甘情愿的,”温宁微笑着打断了范无救接下来想要说的话,她看似柔弱,实则是极有自己主意的人,“虽然那些村民对不起我,但那些姑娘是无辜的,我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便是要护住她们的。”
“蠢。”
范无救闻言,沉默良久,不知道该怎么评价她,嘴唇微动,方才吐出这么一个字。
“不过说起这个,我还是要感谢你,若非你,那些姑娘也不能这么快的去投胎,我也不能清醒过来。”
温宁丝毫不介意范无救骂她,反而是感激地冲她笑了笑,眼中仿佛有光一般。
范无救瞧着她的眼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不知多久没有见过这么明亮的眼睛了,于是不自在地转过了头:“你知不知道那个黑衣人是谁?”
“不知道。”
温宁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否认道。
范无救注视她良久见她不似作假,轻声叹了口气,然后左手一挥,将通往地府的大门给打开,抿着唇道:“走吧,我送你去地府地府一趟,你滞留人间这么久也差不多该去投胎了。”
“温宁应了一声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便跟着范无救一脚踏进了那黑洞中。
不知在黑暗里过了多久,好像五感被封闭了一般,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
温宁走在那隧道
里,只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哭喊着,好像是想要要过隧道的人一同拉进深渊一般,不由得晃了晃神。
“凝神。”
范无救沉声提醒道。
“多谢。”
温宁感激地笑了笑。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再到渐渐大亮。
当温宁踏出隧道时,看着眼前之景,眼中不由划过一丝惊叹。
入眼处,尽是一片血红。
彼岸花顺着忘川河的两岸蔓延而去,仿佛看不见尽头,忘川河碧色中带着一点黄,有点玄妙的意味。
河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奈何桥,冲刷着那薄薄的桥面,像是随时准备将奈何桥整个冲垮。
“这里真美。”
温宁仔细的打量着黄泉之景,转过头认真地对范无救道。
范无救盯着她瞧,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一瞬,“你跟我过来。”
说完,范无救转身便走,让温宁看得一愣一愣的,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小跑追上范无救。
只见范无救停在一个摊子前,摊子上只有一个貌美的女人在将汤水分给过来的鬼魂,那汤极具诱惑力,有一种勾人的香味,让鬼也不禁食指大动。
“这位是孟婆吗?”温宁打量着眼前的貌美女子,好奇的问道。
“孟婆,来一碗汤,”范无救没有否认她的问题,而是直接对孟婆道。
“好嘞,八爷。”
孟婆冲范无救一笑,连忙将手中的汤递给她,眼睛看向范无救身后安安静静的温宁笑道:“您这是带人来投胎了,可真稀罕。”
温宁闻言羞涩地笑了笑,笑容仿佛春日里潺潺的流水让人忍不住地心颤。
范无救嗯了一声伸手接过汤,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右手划破,只见右手手心缓缓淌出青红色的血来,青红色的血一点点的滴进碗里,晕开一阵阵波纹。
一时间,范无救手里的汤更香了,就连周围前往投胎的鬼都有点受不了这香味,开始蠢蠢欲动了。
范无救瞥了周围的鬼一眼,冷哼了一声,强大的威压瞬间将这片区域给笼罩了。
众
鬼在这强大的威压下脸色惨白,身体也开始摇摇欲坠了。瞬间便收起了贪婪之心,老老实实地接过孟婆的汤,一个接着一个去投胎了,就连投胎的效率都比往常提高了不少。
“给你,喝完它就去投胎吧,”范无救将碗递给温宁,难得地温声道。
“这样,不会对你有所损害吗?”
温宁犹豫地接过碗,从刚刚孟婆眼中的惊讶和众鬼的躁动便可以看出,范无救在碗里滴的血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
“不会的,你放心,我睡一觉就好了,”范无救有些讶异她的反应,安慰道。
“那好吧,”温宁抬起碗一饮而尽,她很清楚,若是她不喝的话,会浪费范无救的一番心意。
“你不怕我害你?”范无救见她毫不犹豫的喝下汤,那股子恶趣味又复发了。
“我相信你不会害我的,”温宁十分肯定地道。
范无救闻言,不由得摸了摸鼻子,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温宁也确实没有说错,她喝下汤后,不仅连魂体都凝实了不少,甚至是直接恢复了自己原来山神的面貌。
温宁原本插在头上的簪子直接崩成两断,发丝如瀑布一般垂落下来,乌发寸寸变白,头上也冒出一个大约一指长的雪白小角,灰白色的留仙裙上绣着朵朵祥云,眼下更是出现了两道红痕,衬得原本姣好的脸有些妖异。
范无救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变化,感觉自己在看前几年地府那些小鬼头喜欢看的那部叫巴啦啦小魔仙的动画片,出戏得很。
温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不明白范无救为何发笑,“不知我可有那里不当之处?”
范无救干咳了一声,勉强止住自己的笑,像是转移话题一般,指着旁边伫立的一块大石头道:“这是三生石,你可想知道自己的前世?”
温宁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为何要知道,既已是前世了,说明已经过去了,为何还要去探晓,平白给自己添了许多烦忧。”
“你倒是通透,”范无救闻言笑了笑,似乎是想起了谁,“同旁人不太一样,挺好。”
“那我便走了?”温宁瞧了范无救一
眼,试探道。
“走吧走吧,说得好像我不让你走似的,”范无救又好气又好笑的冲她挥了挥手,嫌弃道。
温宁笑了笑,冲范无救福了一礼,便转身向着奈河桥上去了。
范无救目送着她上奈何桥,只见她踏过了奈何桥,站在奈何桥的那头突然转身,冲着范无救摇了摇手,嘴里不知道在喊些什么,忘川河和声音太大了,遮住了她的声音,只能看见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
范无救看着她的动作,莫名地想笑,于是便也学着她的样子冲她摇了摇手。
只见河那头的温宁笑得极为开心,一双眼睛好似新月一般弯起,漂亮极了。
然后便转身走了,渐渐地看不见了踪影。
“八爷对这位小姐可是有交情?我在这儿这么多年还是第二次见您把血送给别人呢。”
孟婆手下不停,将汤递给排队的众鬼,看着温宁渐渐消失的背影感叹道:“您对这位小姐还真是好。”
范无救轻笑一声道:“没有交情,只不过看不得好人犯蠢罢了。”
“八爷这话说得真有意思。”
孟婆仔细揣摩了一番范无救的话,苦笑着摇了摇头。
范无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待到温宁彻底消失后,脸上的笑也逐渐消失,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莫名让人有些瘆得慌。
也不知过了多久,范无救看了一眼周围战战兢兢的众鬼,轻笑了一声,然后便转身离开了地府。
……
回到人间后,范无救下意识抬头地看向桌上的神骨。沉默了良久,面上毫无表情,让人弄不清楚她在想什么。
良久,范无救才将桌上的神骨拿起来收起了抽屉的一个小盒子里,十分珍视的样子。
“嗒,”久锁的房门终于打开了,范无救又恢复成那副懒散的样子,仿佛万事都不经心,有一下没一下的拖曳着脚上的鞋,慢慢悠悠地走下楼来。
“你可终于下来了,”谢必安一脸无语的看着范无救,“你是打算在上面闭关吗?”
“刚刚有事,去了趟地府,”范无救顿了顿,言简意赅地道。
“不对,”谢必安皱着眉看着范无救没有
血色的唇,眼中有丝丝火气冒出,一副要和别人干架的样子,“你受伤了?谁干的。”
“谁能伤着我啊?”范无救有些无奈伸出自己的右手,太过熟悉就是不好,稍微有一点不对就能被发现,“是我自己干的。”
“你吃饱了没事做,没事放自己的血干嘛呀?”
谢必安瞬间拔高了自己的声音,也不知他脑补了什么,语气顿了顿,不可置信地道:“你是不是在外面养了什么小白脸?不然做什么事情你要放这么多血。”
范无救被他说得一噎,无语地道:“你的脑子里一天天的在想些什么?”
谢必安冷哼了一声,“我脑子在想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的脑子有病,一次流这么多血,这得什么时候才能补回来啊。”
“行了,你怎么那么多活,死不了不就行了,”范无救摆了摆手,无所谓的躺在沙发上,“吵的我脑子疼。”
谢必安委屈地瘪了瘪嘴,“你本来就是个鬼了,再死就没了,你能不能珍惜一下你自己命啊,咱们都搭档了差不多上千年了,我不想换搭档的,你想想,你这血一下去,至少得要十来年才能恢复当初的实力,这两年人间又处于多事之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
若是平时范无救看见谢必安这幅作态估计早就不耐烦了,大概是刚经历了小山神的事,她内心有些微妙的变化。
范无救沉默地看着谢必安,盯着他委屈巴巴的眼睛,不由得心头一软,良久,方才道:“好,我以后会注意的。”
谢必安闻言,眼睛一亮,直接整个人扑过来,将脸搭在沙发上,“你说真的?不许反悔。”
范无救可疑地沉默了下,说实在的,她后悔了。
“大黑同志,咱们做鬼不可以言而无信的,”谢必安瞪大了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道。
“谢小白,我劝你不要太过分了?”
范无救看着那张靠着自己肩膀的脸,咬牙切齿地道。
谢必安缩了缩脖子,见范无救有了发火的前兆,极为识相地爬起来,干笑了两声,趁着范无救起来打他之前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边跑还一边道:“我错了。”
只听见“啪嗒”的一声,便将自己的房间落了锁。
范无救看着他如此熟练的动作,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不由得反思着自己平时是不是真的对谢必安太凶了。
很快,范无救发现不是自己的问题,纯粹就是谢必安有病。
这般想着,却不知为何轻笑出声,就连心中的郁结也减轻了不少。
可能,她和谢必安都有病。
范无救如是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