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锦年?乍然听见他这番话,一时间心中竞起波澜,她着实?没有想到他会这般细心,不过那么短的时间,便看得?出?她在躲他。
只是,他就这般信任她,如?此轻易地就将所有事情告知于她?
思?及此,她便也?出?声问了出?来,“你?就不怕,我知晓了你?的事情之后,将你?的事情泄露出?去?”她拧了拧眉,疑惑的视线满是打量。
裴舟一直在默默注视着她的神情,仿佛生怕她的脸上会出?现些别的神色,比如?逃避。
听见她这话,再加上她这显然还是不相信他的神色,还有那一双杏眼澄澈明亮,透着满满的聪颖,莫名觉得?有些可爱,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岑锦年?本就满怀疑虑,在她看来,如?今的气氛其实?是很紧张的,毕竟所谈之事都不是小事。只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就这般笑出?声来,是对这个事情不重视吗?还是他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她拧了拧眉,心中的不满再次升起,“笑什么,这有什么好笑的?难道?我说的不对吗?更何况此事事关重大,你?堂而皇之地说想告诉我真相,我会有这般疑惑不也?正常?”
见她神色不满,赶忙敛了笑意,“正常,正常。”
岑锦年?逼问:“那你?还笑?”
裴舟眼中仍旧残存着几?丝笑意,只是见她好似有些恼,只得?正经起来,“我只是觉得?,不管何时,你?都会站在我这边,像你?所说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出?现。”语气异常坚定。
岑锦年?心中颤了颤,不可否认的是,他这般坚定且信任她的态度,无疑让她心中多了几?分喜悦,先前的不满也?随之消散了几?分。
心中万般想法变幻,可她却丝毫没有表露在脸上,尽管如?此,她还是要继续询问:“你?为何这般笃定我就是站在你?这边的?”向来温柔的目光,此刻竟变得?犀利起来,明晃晃地落在裴舟身?上。
裴舟没有胆怯,就这般淡然地回视着她的目光,声音沉静而坚定:“因为我相信你?。”
相信她吗?
岑锦年?一时语塞。
到了此刻,对于裴舟这般笃定的态度,她已经不知晓该如?何应对了,莫名地,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逃避的态度。
如?若知晓了他的事情,依着她的性子,单凭他此刻这般无条件信任她的态度,以后不论如?何,在她能做到的前提下,或多或少,在他想做什么事的时候,她总会尽些自己的力?的。
若此刻离开,那她便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不管他要做什么,她且权当不知。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担忧着,他是不是想着借岑家?之势从而与她交好。
她不想以后她若是真的喜欢上他,与他纠缠在了一块儿,是掺杂了利用?的成分在。
岑锦年?捏了捏衣角,随即定了定神,暗下决心,就让她逃避一回吧,“我......”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出?口,也?未来得?及离去,裴舟便已将话脱口而出?,堵住了她的后路,让她无处可躲,退无可退。
“我乃当朝废太子裴崇的遗孤。”
裴舟低沉,又好似掺杂了千万种情绪的嗓音在她耳旁响起。
他的声音落下,岑锦年?也?随之朝他望了过去,目光错杂,情绪不明。
她就这般静静地凝望着他,白皙如?玉的面庞没有丝毫表情,周遭寂静万分,唯有裴舟那句话一直在她脑海中回响。
废太子的遗孤吗?倒也?算意料之中吧。
除了这个身?份,她也?想不通还有哪个与废太子有牵连的人,能让梁王不惜自降身?份,去试探一个商户之后。
良久,她蓦地轻“嗤”一声,本还想着逃避一番,可如?今最重要的一件事——他的身?份已然告知于她,看来她是想躲也?躲不了了。
也?罢,也?罢,终归是她心里存了一丝想要窥探的欲念,不然她大可在裴舟出?声前便溜之大吉。
裴舟听见她这声“嗤笑”,也?不在意,依旧崩着脸色,不发一言,清明的眸光中一点也?不平静,充满了焦虑。
“我猜到了。”岑锦年?轻声道?。
她的话音一落,裴舟蓦地松
了一口气,唇角轻扬,轻轻笑了开来。
裴舟没有多耽搁,敛了笑意,继续说起他那个悲惨的故事,“五岁那年?,父王因为被?奸佞污蔑有篡位之心,甚至企图与西南那边的云谷国勾结,证据确凿,皇帝震怒,直接便将他下了狱。”
他的声音平静,仿佛没有丝毫波澜,可仔细观察,却能发现他眼底的极力?隐忍。
岑锦年?听着这事,莫名觉得?荒唐,裴崇本就是太子了,又何须篡位,只要皇帝一死,这皇位迟早是他的,又怎会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去干这种杀头之事呢?
心里这么想,便也?这么问了出?来。
裴舟点了点头,答道?:“不错,这件事情细思?一番,即便证据确凿,明眼人也?能瞧出?来此事有蹊跷。可皇帝却一反以往对待父王的宽厚之态,二话不说便将他下了狱,结果事出?没多久,父王便在狱中自尽了,母亲也?服了毒,跟着去了。
父王的部下找了具与我相似的尸体,丢进了东宫中,而后一把火将东宫烧毁,整个东宫上下,数百口人,俱丧火中。”
即便大抵猜测得?到此事的惨烈,可如?今听到这番话,她的心头还是忍不住颤了颤。
此刻她已没有那个心思?去思?索这件事情究竟为何会这般了,她只瞧得?见,裴舟放在旁边案桌上的手,攥得?极紧,青筋爆膨,寂静的氛围中,她好似听见了骨节响动?的声音,目光落到他的脸上,眼底通红,满是隐忍,以及,滔天的恨意。
岑锦年?莫名心软了下来,瞧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头很是不舒服,酸涩不已,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不知道?这个时候还能说些什么安慰人的话,咬了咬唇,而后默默地将自己的手覆在他攥着的拳上,柔软细腻的手心努力?包裹着他的大手,企图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一时间,谁也?没有吭声。
裴舟好似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连岑锦年?的手覆在他的手上也?没有注意到。
良久,不知到了何时,裴舟才慢慢缓了过来。
待他回过神,目光落在岑锦年?与他覆合着的
手上,眼底多了几?分柔意,“多谢。”他柔声说道?。
岑锦年?摇了摇头,“不用?这般客气。”心中缓缓松了口气,而后将覆在他手上的手轻轻挪开。
手背上的柔软瞬间消失,裴舟的脸上立即闪过一抹失落,岑锦年?偏了偏头,假装没有看到。
裴舟叹了口气,继续道?:“之后,我便被?父王的部下带往了西北,西北荒芜,人烟也?少,更重要的是,裴家?也?在那儿。”
岑锦年?知道?,裴舟所说的裴家?,是指与岑家?祖上有交情的那个裴家?。
“所以,你?的意思?是......”岑锦年?拧了拧眉,“父亲当年?也?参与了此事?”
裴舟点了点头,“不错,如?若没有首辅当年?的帮忙,我也?不可能那般轻易逃出?东宫,之后还以商人之子裴舟的身?份活下来。”
“那原来的裴舟呢?”岑锦年?疑惑道?。
“那个裴舟本就身?体不好,在我到达漠县之后便身?亡了。”
岑锦年?了然地点了点头。
裴舟突然自嘲般笑了一声,“许是裴家?夫人觉得?我晦气,我方到西北,裴舟便刚好身?亡,虽让我顶着裴舟的名头活了下来,但都是我独自在漠县一处偏僻的宅院中苟且偷生。”
岑锦年?朝他看了一眼过去,可此刻他脸上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孤独,挫败,无奈,自责,以及难以言说的痛苦,相互交杂在一起,与她印象中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形象完全不搭边。
岑锦年?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必觉得?自责。”
裴舟低低“嗯”了一声,瞧着心情不大好。
想了想,岑锦年?又转移了话题,“所以之后你?回来京中,也?是我父亲借着裴家?夫人逝世的由头将你?接回?”
裴舟点了点头,“不错。”
“那当年?,太子殿下被?污蔑一事,可查清楚了?”
裴舟有些苦涩地摇了摇头,“没有。当年?随着父王自尽,东宫尽烧,这件事便被?搁置了,之后皇帝也?再没有提起过,更
别说查明了。”
“那岂不是......”你?父王就这么背着污名过了十余年?。
这句话岑锦年?差点脱口而出?,可终究是理智阻止了她,若她说出?口,难免会伤害到他。
裴舟没有追问她未说完的话是什么,继续道?,“父王身?为太子,上效忠君,下为民子,一生没有愧对过君王百姓,担得?了储君这个位子。所以,他是万万不可能做出?那等?叛逆之事。”
说着,他脸上的神色也?愈发沉重,“所以,父王之仇,终有一日,我定会报。”眸中尽是冷厉与决绝。
岑锦年?重重点了点头:“会有那一日的。”
缓了片刻,裴舟重新看向她,目光突然变得?温和起来,“我父亲与首辅,从前便亦君亦友,不管出?于何种缘由,首辅皆会助我寻出?真相,所以......”他的声音再度变得?真挚而温柔,“你?不必担忧我对你?好,是存了别的心思?。”
他这话一出?,岑锦年?莫名觉得?有些脸热,照他这么一说,倒挺像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哦。”岑锦年?缓缓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说到这里,裴舟似是还不想放过她,“你?大可放心,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想对你?好罢了,别无他意。”
岑锦年?的脸更热了。
不过经他这么一番解释,她的心情瞬间开朗了不少,之前对他存的疑虑,也?随之消解。
岑锦年?抬起头来,刚想同他说些什么,却骤然落在了他炙热的目光之中,满是柔意,他的眼中只有她一个人。
这一刻她仿佛听见了,有烟火在她脑海中绽放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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