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彦明的再三威胁下,王奎胜终于老实了。
族规,不是闹着玩儿的。
王氏一族能成为长平镇数一数二的大村子,不是没有道理的。
一个村子,一个宗族,若是没有凝聚力,没有一个主心骨,没有规矩,那是绝对不可能发展起来的。
一盘散沙,怎么可能斗得赢别个聚沙成塔的种族?
王彦明,别看上了年纪,但在王家村,王氏一族,可是最具威望的老辈子之一。
比起崖上村那些不着调的老辈子,王家村的老辈子,都是一心为了宗族。
苏曜宝和宫氏来王家村要银子,如果是好好说话,无非就是拿不到银子,断然不至于被人给打成那样。
可谁让宫氏和苏曜宝不会做人,非要在王家村作妖,结果就惹了众怒,这才被王家村的人给暴打了一顿。
但王家村的人还是很守规矩,并没有把两人打出个好歹,只是看起来凄惨。
王奎胜回屋子去拿银子,而他媳妇儿曲氏则是不发一言,没有撒泼耍赖,也没有出言阻止,而是中规中矩地站在边上,护着她那被娇养着的小儿子。
没多会儿,王奎胜就把银子拿了出来。
银子不多,也就十五两!
苏舞是从苏曜宝手里拿到了王巧姐儿的卖身契的,自然知道这个数量是没错的。
“老爷子,您是王家村的尊长,肯定是德高望重的人,对吧?”
苏舞没有从王奎胜的手里接过这十五两银子,而是扭头望向王彦明,不紧不慢地说话。
“呃……?”
王彦明有些愣神,不明白苏舞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不明白苏舞的意思,他还真的不好接话。
“老爷子,您看啊,这是巧姐儿的卖身银子,十五两!”
苏舞指了指王奎胜手里的银子,有扭头望向被曲氏护在身边的小男孩,“那您再看看那边的,那个小哥哥脖子上的长命锁,您觉得值多少银子?”
王彦明顺着苏舞的手指方向看去,瞧见王奎胜小儿子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脸上的表情更显难看。
那长命锁的价值,他自然是知道的。
这事儿,在他们王家村可不是什么秘密。
“老爷子,您能不能说一下,为什么儿子就可以戴着那么值钱的长命锁,而闺女却要被卖掉呢?”
“您是长辈,见识肯定不一般,您能说说吗?”
苏舞是真的想不明白。
王奎胜家里,这明显并不是过不下去。
若真的过不下去,他儿子凭什么戴那么值钱的长命锁?
大夏朝,女孩儿出嫁的年龄一般在十四岁左右。
王巧姐儿就算是留在家里,也就几年的时间就能嫁人了。
“公主殿下,这事儿,这个吧,都是二狗子的家务事,我们就算是同宗同族,也没理由去管!”
王彦明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
这事儿,他自然是知道的。
当然了,王彦明也是看不惯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王家村并不都是重男轻女的。对于王家村的很多人家来说,女儿也是很宠的,毕竟嫁出去的女儿,还是能回馈娘家的。
“公主殿下,您到底想干啥?”
王奎胜听了苏舞跟王彦明的对话,表情越发难看,“巧姐儿是我闺女,我是她爹,我把她养这么大,已经对得起她了!”
“您能不多管闲事吗?”
“七叔公,您别说话,这回就算是您要动族规,我也得说!”
王奎胜昂着头,愤怒地望着苏舞,“就算您是公主,您也不能这么平白无故地欺负人!”
“我为什么不能?”
苏舞呵呵一笑,“你说,巧姐儿是你闺女,你养大了她,所以你觉得你就有权利把她卖了。”
“那么,长平镇地界都是我的封地食邑,我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有意见么?”
从一般的观点来看,王奎胜说的没错。
甚至于到了后世,依旧有很多父母有着这样的认知。
苏舞没想跟大趋势对抗,但是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在她的封地,她偏偏要改一改这风气。
父慈子孝,父不慈则子不孝。
子女不孝,父母可以告到衙门。
同样的,父母不慈,子女也可以上告。当然,即便是子女告赢了,按照大夏朝的律制,此为不孝,同样是要受罚的。
这其实很那啥的律法,但上位者的想法,鬼才能明白。
“二狗子!”
不待王奎胜再说话,王彦明就一声喝斥。
“你家的事情,我们都说了你多少次,可你就是不听!”
“巧姐儿多好的闺女,多少人上门求娶,你都不答应,偏偏要在这时候把她卖给人做童养媳,你说说,你到底图个啥?”
王彦明虽然是王氏一族的老辈子,但就像他说的,他只能给王奎胜提建议,不可能帮王奎胜拿主意,他没这个权利。
“七叔公,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王奎胜皱着眉头,显然是不想多说。
“你啊,你啊,你糊涂啊!”
王彦明瞧着王奎胜的这个样子,真正是恨铁不成钢。
“当家的,事到如今,你就别瞒着了,还是说了吧!”
就在王彦明无言长叹的时候,王奎胜的媳妇儿曲氏忽然开口了。
“不能说!”
王奎胜听到他媳妇儿的话,则是狠狠地一眼瞪了过去,眼神说不出的凶悍。
“当家,现在还不说,咱们可就真的要倒霉了!”
“巧姐儿,如今可是入了公主的眼,咱们要是还不坦白,乐哥儿能有好日子过吗?”
“当家的,为了乐哥儿,就说了吧!”
曲氏忽然就哭了。
这女人从一开始就文文静静地站在那里,现在忽然哭起来,立刻就引发了王家村众人的同情,人群中的议论声,都是在针对苏舞,认为她这个公主有些欺人太甚。
然而,苏舞却是仿佛啥都没听到。
欺人太甚?
这一次,她还真的就欺人太甚了。
如果她是个普通人,王奎胜两口子再怎么重男轻女,她也就是心里谴责一番,嘴上念叨几句,就如后世网上键盘侠,键盘在手,天下无敌。
但现在呢,苏舞不是普通人,她是公主,她有这个能力来主持一回公道。
不是圣母心,只是觉得既然自己力所能及地能改变一些事情,那么,为什么不做呢?
来到这个时空,九成九是回不去了。
没有网络,没有娱乐,如果自己不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苏舞觉得自己可能用不了多久就会泯然众人。
在这一点上,苏舞还不如清平长公主,至少清平长公主有事情忙活,甚至有喜欢的园林设计可以打发时间。
“二狗子,到底咋回事,你倒是说啊!”
王彦明看到这个情况,当即抬起手里的拐杖,重重地敲在王奎胜的身上。
“七叔公,乐哥儿跟巧姐儿八字相克。”
“若是巧姐儿的日子过得太顺心,乐哥儿这辈子都会坎坎坷坷,甚至,甚至可能长不大!”
“我,我也是没得法子啊!”
王奎胜懊恼地蹲在地上,双手抱头。
而他的这一番理由说出来,周围的许多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情况,换了任何人,只怕最终都会跟王奎胜有同样的选择。
“这,这咋能呢?”
王彦明也是被王奎胜的这一番演说给吓到了,“你,你听谁说的?你可是去问过回龙观的清悠道长?”
“没,但,给乐哥儿批命的是回龙观清悠道长的师兄!”
“那位道长道号清明……”
“等等!”
周一忽然开口,打断王奎胜的话,“你说清悠道长的师兄道号是什么?”
“清明!”
“瞎扯!”周一哼了一声,“清悠道长的师兄道号清净,而且,清悠道长就这一个师兄,再没有别的师兄,你,怕不是被人给骗了吧!”
“怎么可能?这不可能!”
王奎胜立刻跳了起来,“那位清明道长的本事可神了,滚烫的油锅里取铜钱,双手丝毫不受影响。”
在周一说话时,王家村的人多少都认为王奎胜可能真的是被人给骗了。但等到王奎胜说清明道长能从滚烫的油锅里取出铜钱,全都被震惊了。
这油烧开后,只要溅一点儿在身上,那都是烫死个人的。
而这位清明道长,居然能从滚烫的油锅里取出里面的铜钱,这是何等的神仙操作?这样的高人,怎么可能是骗子?
周一因为周老爷子跟清悠道长的关系,对清悠道长很是有些熟悉,但现在,周一也不由有些迷糊了,难道,清悠道长真的还有一个名为清明的师兄?
相比王家村人和周一等人的不淡定,苏舞这会儿的心情也是不淡定。
道号清明,清明,还真的是好道号。
当然,清悠道长师兄道号清净,也是真的强大,就是不知道这位清净道长是六根清净,还是啥清净。
不过,眼下的当务之急不是这个,而是这个清明道长。
“王奎胜,这位清明道长,人在何处?”
油锅取钱这种小把戏,对于苏舞来讲,实在是没啥技术含量。她好歹也是看多了套路的资深书虫,这种在油锅里加醋,然后加油的障眼法小把戏,真的是上不得台面。
“清明道长乃是得道高人,只是偶然路过平远县,如今人在何处,我怎么可能知道?”
王奎胜没好气地望向苏舞,略带嘲讽地开口,道,“公主殿下若是想拜见清明道长,那得看您跟道长是不是有这个缘分!”
“拜见一个骗子?”
“你以为本公主是跟你一样的傻子?”
苏舞冷冷地瞅了王奎胜一眼。
“清明道长才不是骗子!”
“区区油锅取钱,本公主都能做到,若是照你说的,那本公主也是得道高人咯?”
“不可能!”
王奎胜一副受了莫大刺激了的模样,看苏舞的眼神,那叫一个凶。
“周一伯伯!”
苏舞当即冲着周一勾了勾手。
周一蹲下身子,苏舞旋即在他的耳边叮嘱了一番。
“就这样?”
“没错!”
苏舞点点头,“周一伯伯,快去准备吧!”
“丫头,这,真的能成?”
“周一伯伯,您相信我就成了,难不成,我会自己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
“好吧!”
周一当即点点头,找上王彦明。
然后,王彦明就喊了村里人去搬动柴火过来,而他则带着周一往他家走去,去取锅和油。
没多大会儿的时间,周一就跟王彦明回来了。
而这个时候,村里人已经垒起了一个简单的石头灶头,下面堆上了柴火。
周一则带着人将装了小半锅油的铁锅稳稳地抬过来,架在了那简单的灶台上。
“点火吧!”
苏舞很淡定地挥挥手。
于是,柴火被引燃,汹汹火焰燃起,开始炙烤那装了油的铁锅。
过不多时,锅里的油就开了,沸油翻滚。
周一麻利地丢了一枚铜钱下去。
然后,在众人聚精会神的目光注视下,把手伸进了锅里,没入了那滚烫的沸油之中,很轻松地将落到锅底的铜钱给捞了出来。
“这,不可能!”
“这,神仙啊!”
“这,这……”
亲眼看到周一的操作,所有人都懵了,被这一手神仙般的操作给惊呆了。
“你个糊涂虫啊!”
王彦明上前,挥起手里的拐杖,朝着一脸惊愕的王奎胜就没头没脸地敲了下去,“咱们王氏一族的脸面,都让你给丢尽了!”
“就为了一个骗子的胡言乱语,你就把自己的闺女给卖了,你,还是个人吗?”
王彦明越想越气。
“赶紧说,那个骗子在哪儿?”
“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你要是再敢藏着掖着,就不是王氏的子孙!”
“七叔公,别打了,求您别打了!”
曲氏上前,拦下了还在收拾王奎胜的王彦明。
王彦明看到曲氏这般,到底是收了手,毕竟曲氏是个妇道人家,他虽然上了年纪,但也不打女人。
王奎胜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但是眼见为实啊。
他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讲了出来。
甚至于那个所谓的清明道长现在什么地方落脚,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周一伯伯,又要麻烦您了!”
在听王奎胜说了那清明道长就在县城后,苏舞就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骗子给抓到,好好审一审,看看他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居然如此祸害一个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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