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淑枯坐在冰冷的偏殿中,看着窗外洋洋洒洒的大雪,几乎是情不自禁地想?起许多许多年前的事情。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来?披香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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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次在披香殿,她的父皇宣帝还在,她的母后奄奄一息。
因为所谓的爱,因为所谓的妥协与包容,所以她的母后最?后死得寂寞又可怜。
她给予帝王的妥协与包容,换来?的只是宣帝的步步紧逼与漠然以对。
她死去?的时候悄然无声,只是拉着赵淑的手握了一握,什么话都没有留下。
然后,对赵淑来?说,是兵荒马乱的日子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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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她来?说,母后没有了,父皇无法依靠,她只能靠着自己,她需要护着自己的弟弟赵均,她需要……需要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她一腔付出到如今,她曾经都以为自己不是一个软弱的女人。
可现在回想?一二,只会觉得可笑又荒谬。
或许是因为过犹不及吧?
又或许是因为,赵均与她的姐弟情是假的,她以为的坚不可摧的感?情,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赵均想?让她去?死吗?
就像当初……当初萧珊对萧胥那样?
当初萧胥明?明?打了胜仗,却被萧珊赐死的时候,是不是与现在的自己有着同?样的无奈呢?
她无声地笑了一笑,向后仰倒在柔软但冰冷的靠垫上。
她又想?起了萧胥——或者更准确来?说,是想?起了那娇弱的小?郎君许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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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不是有听深竹的话离开呢?
如果能离开……那便?再好不过了,无论她是什么下场,都不会牵连到他。
他可以自由自在,从此?再没有牵挂,或许还能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女人,然后与她白头偕老共渡一生。
她把头埋在那些软绵绵的靠垫里面,感?觉到有泪水从眼中滴落。
或者他不要离开……等她从宫里出去?就更好了——如果她还能离开这里的话。
她可以带着他离开这里,离开京城,远离这些是是非非,去?过……去?过
一个快活又没有烦恼的日子。
她会对他特别特别好,因为要感?谢他……再一次来?到自己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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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仍然是不紧不慢地下着,北风卷着雪粒在空中呼啸而过。
萧珊拄着拐杖站在廊下,抬头看着天,有些玩味地勾了勾嘴角,向旁边那形容普通的男人笑了一笑:“赵均真的对赵淑动手了?”
那男人点了头,道:“是,现在长公主被留在宫里面,不许出宫。”
“看来?时机也快到了。”萧珊成竹在胸地笑了起来?,“蛰伏了这么多年,终于……终于等到今日,能一雪前耻,重振河山了。”
“郑将军留下的人马,还有从前十六卫的一些人,已经收编完毕了。”男人沉稳道,“陛下,若是能拿到传国玺……便?更加名正言顺了。”
“有没有那块石头都无妨。”萧珊摆了摆手,“有了反而还碍手碍脚,章贞农他们那些木鱼脑袋,不就是守着这所谓的正统,生生把自己耽搁成了铁匠么?”
男人也笑了笑,道:“陛下说的是,赵均没有传国玺的时候,还知道要对长公主多多依仗,如今传国玺到了手……便?也过河拆桥,这也才?给了陛下绝佳的机会。”
“是,正是这个道理。”萧珊不紧不慢地笑着,“这石头说是正统,说不定是个邪物,君不见这些拿着石头的,统统都不得好死了么?”
说到了这里,男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据说长公主与驸马之间吵了一架,昨天长公主直接去?城外温泉庄子上住了,今儿早上都没回府是直接去?朝堂的。陛下要不要动手,顺便?把驸马给拿下来??哪怕是投鼠忌器的作用,对长公主也是一番牵制。”
萧珊忽然听说许璀与赵淑之间有争吵,饶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道:“这倒是好事,说不得他日我还能借着这事情来?安慰一番阿淑……阿淑便?也会知道我的好。”
男人笑了起来?,道:“陛下对长公主这样一番情义,想?来?他日长公主也是会明?白的。”
萧珊快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北风中渐渐破碎,然后消散在了大雪纷飞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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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投降到今日,终于等到了可以扬眉吐气的这一天。
他当日的投降或许可以说是不得已,又或许可以说是不得不为之。
他的亲卫与亲信都不在跟前,郑武甚至都不在京城,京城只有与他离心?的十六卫,甚至十六卫还想?扶持一个所谓的皇室正统来?取代他,他几乎是别无选择,宁可做亡国奴阶下囚,也不愿意把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
他选择了投降,但并没有选择认命。
他有资本投降,也有资本东山再起。
郑武还在,他那些忠心?耿耿的大臣们还在,他还有人可以用。
他并非是孤家寡人一无所有,他甚至有整个西秦的班底可以用起来?。
他一直蛰伏着,因为他一眼就看穿了赵均与赵淑之间可能存在的矛盾,他是皇室中人,从小?就在阴谋诡计中长大,他哪里看不出来?赵均的心?思?呢?
赵均不过是想?要赵淑来?出力,然而并不需要赵淑青史留名。
赵均想?要的传国玺也好,江山也好,他统统都不想?与赵淑分享。
他太?明?白赵均的心?了,这就是帝王,这就是皇帝,这就是孤家寡人,他们都是一样,他们都容不得有人来?分享属于自己的权力。
他等待着赵均与赵淑出现矛盾和裂痕,他知道赵淑和赵均一旦决裂,他就有了机会。
他蛰伏了这么久,他终于让他的心?腹们渗入了天齐的朝廷,他终于等到了郑武收拢了他能用的所有的势力——他甚至等到了郑武在冀州的起兵,只是天公不作美,或者说人算不如天算,郑武算是出师未捷,但他也成功地拿到了郑武手中的兵力。
万事俱备,他欠缺的只是赵淑与赵均之间的矛盾与争斗。
天公垂怜,他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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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韦公也请放心?,他日我重登大宝,后位自然还是留给令嫒。”萧珊收回了目光,笑着看向了身边的男人——韦弘,“只是要委屈令嫒如今在宫中受苦一段时间。”
韦弘笑着捋了捋胡子,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这点苦,又算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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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珊笑了笑,韦弘出身不显,甚至从他的这么多年为官历程来?看,都看不出他与西秦有什么关系。
但偏偏就是他,他的义父曾是西秦的太?傅,他跟随义父多年,耳濡目染的忠君,忠的就是萧珊。后来?韦弘的义父去?世了,韦弘自然便?担起了重振西秦的重担,自然而然地,便?开始为萧珊出力。
之前萧珊软禁在西河,他无法与萧珊接触。
后来?萧珊回到了京城,他仍然无法与萧珊有机会接触。
一直到萧珊进宫,他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宫中的女儿韦氏——他命韦氏向萧珊传递了消息,虽然结果并不太?美妙,赵均借着这机会废了韦氏还将她贬为庶人,但在朝中的他并没有受到牵连,还成功与萧珊接上头,这一点点小?小?牺牲,几乎算不了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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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阿淑与赵均的关系再坏一些。”萧珊道,“等赵均把他认为的所有的兵权都抓在手里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动手了。”
“也可以挑拨一下谢燕春与赵均。”韦弘道,“谢燕春与长公主的关系太?好了,且他是向着长公主的,若是不除掉谢燕春,恐怕困难还是很大。”
“等赵均把兵权拿到手,自然就会对谢燕春下手,这压根儿不需要我们挑拨。”萧珊沉着地笑了起来?,“赵均这样贪得无厌的人,既然已经走?出了第一步,那便?不会停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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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在傍晚的时候终于停了下来?。
许璀默默地把书房都收拾成了最?初的样子。
没有散落一地的大大小?小?的纸张,没有凌乱的笔墨,一切都好像是赵淑从前摆放那样井井有条。
他抱起自己的琵琶,耐心?地把松掉的弦码一点点调好,他平静极了。
他抬眼看向了外面,雪停,风还没有静,赵淑也还没有回来?。
她什么时候会回来??他小?心?地把琵琶放在了旁边,手中握着那块玉佩,缓缓地走?到了书房外,看着那阴霾的云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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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姚辛从外面急急忙忙地进来?了。
他看到许璀的时候眼睛一亮,几乎
可以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他的表情。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来?,一下子就抓住了许璀的手,忙道:“驸马还在!太?好了!现在、现在只有您能救殿下了!”
许璀愣了愣,又皱起了眉头:“发生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更新来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