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北城的这话一出口,旁边的叶枫不禁为之一愣。
墨门死士?
听上去这个悍不畏死的麻衣人应该也是墨门中的人,可是他又为什么会忽然出手来对付自己人呢?
叶枫感觉到有些糊涂了。
墨北城这时却脸色大变,猛的转身对着叶枫抽出了手中的短刀。
他看着叶枫的眼神也瞬间变得凶狠起来,还隐约带有一丝的慌乱,沉声说道:“叶公子,我先送你上路吧!”
说完,手中一刀斜斜地向着叶枫砍了过来。
在他的心目中,叶枫和周大人应该都已经中了毒,此刻又手无寸铁,所以他的这一刀并没有使出全力。即便如此,他也认为这一刀应该是十拿九稳的。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叶枫心中一急,也来不及细想,大喝了一声,本能的竖起右掌,灌注了全身之力,如刀锋一般横劈而出,掌沿正巧劈在了墨北城短刀的侧面。
墨北城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短刀刀身跳动不已,几乎握拿不住,要脱手飞去。
他倒退了两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叶枫,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手刀?不可能,你,你怎么可能会……”
他这里惊诧莫名,叶枫此刻却是背上冷汗直冒,心中暗呼侥幸。
其实他根本不会什么手刀,师傅魔五楼也从来没有传授过,只不过他曾经见到师傅练功之时使用过,在这危急之时,便下意识地依样画葫芦地使出来。
虽然看上去像模像样,但是实际上并没有半点真正手刀的威力,且不说墨北城这一刀并没使出全力,即便是他的手掌刚才没有无巧不巧地正劈中短刀的侧面,碰上的是短刀的锋刃,他这只手掌也都会报销了。
可是对于眼前的墨北城而言,模样像也就足够了。因为他也从没见识过真正的手刀,只不过是曾经道听途说过而已。
他现在已经完全被叶枫这一手给唬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迟疑着不敢再动手,只是惊诧莫名地问道:“你怎么会手刀之术?你和魔刀是什么关系?”
叶枫眼见他已经被唬住了,心知他一定听说过魔刀的种种传说,正准备再度出言恫
吓他一番,却听见他背后一个声音缓缓地说道:“胡说八道!刚才如若当真是魔刀的手刀之术,恐怕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叶枫被人一语道破,心里顿时一惊,以为墨北城又来了厉害的帮手。
却见墨北城听见这个声音之后,也顿时如同遭到雷击一般面露惊容,呆立在原地全身簌簌发抖。
而在他的身后,不知何时竟然站着一个人,一个老人。
这个人和刚才毙命的麻衣人相同的打扮,一身麻布短衫,头上戴着破旧的竹笠,看不清面目,只露出了略有些花白的胡须。
他背负着双手就那么自然地站在墨北城身后,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站在那里似的,静静地看着场中的那些军士。
叶枫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又有三个身穿麻衣头戴斗笠的人走进了树林,呈品字形站立,把墨北城手下的那些军士们围在当中。
这些军士打扮的杀手们一个个满脸惊惧之色,手持兵刃全神戒备着,但是刚刚才看过了那名墨门死士的手段,他们已经是个个胆寒,此刻再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动手。
唐玉这时也来到了叶枫身边,一面戒备着一面警惕地看着墨北城和他身后的麻衣老人,看上去他也不知道这个老人的身份,只不过照目前的局势看来,至
少这个老人不会和墨北城是一路人。
那老人叹息了一声,幽幽地问道:“北城,你还认得我么?”
墨北城颤抖着身躯慢慢转过身去,面对着老人忽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着声音说道:“墨门西北分舵舵主墨北城,参见巨子!”
巨子?墨家巨子?
叶枫和唐玉对望了一眼,都不禁呆住了。
墨门历代的首领都被称为巨子,当年墨子创下墨刀与墨剑,合称墨家双刃,每一代的首领都是由双刃的传人来比武争夺。
而墨家这一代的巨子就是墨剑的传人墨七重,他击败了墨刀传人墨五楼当上了巨子,墨五楼也因此愤而出走,改名为魔五楼,被江湖上称为魔刀。
这一段江湖秘辛本来知道的人并不多,而且算起来应该是三十年前的旧事了。
从那时候起,就几乎
再也没有关于这位墨家巨子的消息了,可是眼下,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粗布麻衣的老头,竟然就是传说中的墨家巨子墨七重?
叶枫和唐玉感觉吃惊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墨七重摘下了斗笠拿在手中,他的长相看上去很普通,甚至让人感觉很慈祥,如同街边一个普通的饱经风霜的老人一般。
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很慈祥,就如同在唠家常一般:“北城,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墨北城低着头回答:“自从当年七爷委派北城来兰州为西北分舵舵主,至今已经二十五年了。”
墨七重点点头,看起来很有些感慨:“是啊,二十五年了,一直让你在这边远的西北边陲,栉风沐雨,委屈你了。”
墨北城还是头都不敢抬:“这是七爷的信任,北城不敢言劳苦。”
墨七重的声音陡然一凛,忽然变得严厉起来:“我信任你,你却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墨北城伏低的身子一抖,一句话也不敢应。
墨七重冷冷的说道:“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你身为墨门中的墨者,理当遵循墨家思想,以天下百姓为己任,以百姓的疾苦为己念,而你都做了些什么?”
“你怨恨墨门的没落,怨恨自己的不得志,认为这都是因为历代巨子藉藉无为造成的,你满心只有自己的成败,眼里只有墨门一派的兴衰,何曾放眼过天下苍生?”
“墨家当年的兴盛是因为适逢乱世,战乱连连,天下百姓流离失所。为了解除百姓的倒悬之苦,我墨者才会奔走天下,宣扬兼爱非攻的思想,而如今天下思定,百姓能安居乐业,太平盛世,我们的无为,即是有所为,难道连这一点你都不明白?”
墨七重说得极快,这番话不但让墨北城伏在地上的身躯微微颤抖,也令叶枫和唐玉心中也大感诧异。
墨七重最后对墨北城怒斥道:“而你如今竟然为了一己私欲,协助朝中奸佞充当杀手,草菅人命,甚至于挑起战祸,让十几万兰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难道这便是你的兼爱,这便是你的非攻?”
一番话,说得墨北城伏在地
上无言以答,连叶枫和唐玉也不禁对眼前这个老人从心底油然生出钦佩之情。
被围在一旁的墨北城的手下们,应该也都是墨门中的墨者,得知眼前这个老人就是墨家巨子墨七重,有被他这一番话这么一说,此刻已经纷纷弃掉了手中兵刃,满面羞愧的跪伏在地乞罪。
墨七重冷眼看着地上的墨北城,说道:“你刚才说我已经多年没有音讯,连是否在世
也难说得很,看起来你是对巨子之位有所觊觎了?”
墨北城全身剧震,连声说道:“不敢,北城不敢啊!”
墨七重冷笑道:“不敢?你刚才明明认出了墨门死士,你明知死士一直是贴身保卫历代墨家巨子的人,既然他们出现了,我必定也在附近,可是你还是立刻就要对这位叶公子下手,你还有什么不敢?”
他看着冷汗几乎湿透衣衫的墨北城说道:“你可知道这位叶公子是你五爷唯一的爱徒,算起来也是我墨门传人,你刚才若伤了他,便是同门相残,更是罪加一等!”
墨北城吃了一惊,脱口说道:“五爷的爱徒,果然是魔刀……”
随即他立即出声向叶枫赔罪道:“叶公子见谅,小的实在不知道你是五爷的爱徒,险些伤了公子,实在死罪,死罪!”
叶枫想起刚才那千钧一发的一刻,如果墨北城得手的话,恐怕就不止是伤了自己那么简单了,也许此刻自己的项上人头,就会摆在宋琥小侯爷的帅案之上了。
虽然心中气愤,不过碍着墨家巨子的面子,他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墨七重看叶枫没有说话,于是对地上的墨北城一抬手说道:“你起来吧!”
墨北城闻言立即如获大赦,一骨碌站了起来。
叶枫心中却是有些不忿起来,这就完了?刚才说得义正辞严的,结果就骂了一顿,连惩罚都没有就这么算了?
看起来墨家巨子这个老头子说得好像大公无私,一样是胳膊肘外里拐,是个护短的家伙,他愤愤不平地想着。
谁知这时墨七重淡淡地说道:“你犯下重罪,不但是门规,连国法亦不能容。我看在你对墨门一直忠心耿耿,给你个机会
,用门规处置你。”
墨北城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全无血色,声音颤抖着问道:“七爷,我已经知错了,难道就不能网开一面,给条生路吗?”
墨七重脸色一整,断声喝道:“身为墨者,就当行得正坐得端,昂然而立,俯仰无愧于天地,岂可如此摇尾乞怜?”
被他这一喝,墨北城听得全身一震,忽然挺直了腰杆,眼中也渐渐透出了神采,应了一声:“是!”
墨七重赞许地点点头,说道:“按照门规,准允你死在墨剑之下,你现在可以先出手。”
叶枫这时才听明白原来墨七重这是要处死墨北城,心里不由得既惊且佩,又有些为自己刚才的胡乱猜疑感觉到惭愧。
墨北城昂着头又应了一声“是!”,一把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大声说道:“七爷,北城伏罪了!”
说完刀光一闪,他的身形直向着墨七重扑去,这一刀势大力沉,分明用足了全力!
叶枫心中也是微微一惊,如果要是刚才墨北城对他出的那一刀也是这样使出全力的话,纵使自己手中有刀,也完全没有把握可以接得下来。
墨七重看着墨北城的这一刀到了眼前,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和惋惜之色,沉声叫了一声:“好!”
然后在墨北城那片雪亮的刀光中,忽然有一道黑色的剑影一闪而没,刀光就突然都隐去不见了。
短刀掉落在了地上,墨北城就笔直地站在墨七重面前,他的咽喉上多了一道创口。
他嘴里咯咯地响着,似乎想要说点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猛地向前扑倒在地,寂然不动了。
他的面前,墨七重缓缓地摇着头,在沉重地叹息道:“可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