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叶枫他们从秦楼楚馆间回到青龙镖局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m.x23us.
一走进青龙镖局,就看见大家都在这里等着他们。
不单单是张胖子和兰州知府周子然带着衙门里的捕快早早就过来了,连唐柔和程念真甚至还带着小桑吉都一块儿过来了。
叶枫禁不住暗自摇了摇头,他们以为今晚这里会发生什么?来看热闹的么?他们都不明白,如果一切都如叶枫心中所想的一样,那今晚将是怎样的一番凶险。
看见叶枫他们走进门来,张胖子站起身,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奇怪表情迎了出来,那样子仿佛在说,好啊你们,丢下我自己跑去秦楼楚馆寻花问柳,风流快活去了。
叶枫懒得跟他解释,心事重重地走到关家大公子关鹏举面前,一开口就提出要单独见荒月先生。
关鹏举其实心里也一直在纳闷,这大晚上的,忽然这么多人,有官有民的一起涌到青龙镖局来,正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忽然叶枫他们也来了,而且一来就要见荒月先生,心里就更加狐疑起来。
可是荒月先生怎么说也是杀害关夫人的头号嫌犯,要见也不是他关大公子一个人说了算的,于是他回头征询一般地望了一眼坐在一旁的兰州知府周子然周大人。
周大人马上大点其头,叶枫是肃王殿下亲自派来负责查案的人,他要见什么人,周大人自然只有全力配合的,但有所求无有不允。
关鹏举于是亲自带领着叶枫去看押荒月先生的房间。
叶枫一走,看出他脸色不对的张胖子就拉着解祯亮问长问短,周大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看着面前这两个满脸好奇的圆滚滚的胖子,解祯亮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不是他想要保密,而是实在他也没闹明白叶枫这一下午到底在忙些什么。
他们这几个时辰几乎逛遍了兰州城里的秦楼楚馆,可是一个姑娘也没有叫,仅仅只是坐下喝上一杯茶,叶枫就只顾缠着那些个老妈妈在一直打听一个人,好像是二十年前兰州城中有名的花魁娘子。
算起来,二十年前纵然是有倾国倾城美貌的花魁
娘子,到现在也该是个半老徐娘了,真不知道他打听她来作甚?
这下可苦了跟在叶枫后面的解祯亮和唐玉,两个人跟着他几乎跑断了两条腿,从这家秦楼到那一家楚馆,就只是喝了一肚子的茶水,却连叶枫究竟在找什么也不知道。
现在面对着张胖子和周大人的一脸好奇,他只有无奈地苦笑。谁知道叶枫这小子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呢?
叶枫这时候已经站在了荒月先生的房门前。
既然说了是单独见面,关鹏举引领着叶枫到了地方就离开了,连原本看守这里的人也退走了,现在这里真正就剩下了叶枫和屋里的荒月先生。
推开房门,漆黑的屋里没有点灯,隐约可以看见荒月先生那矮小的身影蜷缩着坐在屋子一角的椅子上。
叶枫掏出火折子点燃了桌上的烛火,火光之中荒月先生的样貌让他几乎
大吃了一惊。
短短一日不见,荒月先生原本身上的那股令人侧目的凌厉气势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此刻蜷缩在椅子上的,就是一个身材佝偻的老人,连原本乌黑的头发,两鬓竟然已经斑白了。
这莫非就是一夜白头?叶枫心中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衰弱的老人和他昨日初见时那个拥美入怀,醉酒放浪的江湖豪杰简直就是判若两人。
一夜白头的故事叶枫只是曾经听说过,想不到真的有人能哀伤至此。荒月先生到底为了什么会如此的哀伤呢?
荒月先生一动不动地坐着,面前摆着不知放了多久已经凉透了的菜肴,一口也没动过。
他的眼皮略翻了一翻,看见了叶枫,木然地说了一句:“你来了。”那语气冷漠得毫无感情,好像进来的是谁,要做什么,都与他完全无关一般。
叶枫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叹息道:“逝者已矣,先生何必如此伤害自己?”
荒月先生抬眼瞟了他一下,一言不发。
叶枫摇了摇头,又道:“先生如今身处这样的困境,难道没有什么想要说的吗?”
这一回荒月先生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完全好像叶枫不存在似的。
叶枫沉吟了一下,
缓缓说道:“关于红玉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这句话一出,荒月先生突然仿佛被一根针扎了一下,蜷缩着的身子跳动了一下,抬头骇然地望着叶枫:“红玉……什么红玉?”
叶枫一脸平静地说道:“就是二十年前兰州城香玉阁里的头牌,艳冠西北的花魁娘子,红玉姑娘。”
荒月先生的表情如同见了鬼一般,惊骇莫名地望着叶枫,嘴唇颤抖着:“你怎么会,你不可能知道的!”
叶枫微微一笑:“已经二十多年了,物是人非,连当年的香玉阁也已经不知道几易其主,早就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本来我确实不可能知道的,还好我有一份好耐心,我把兰州城里所有的秦楼楚馆一家一家打听了个遍,终于让我找到了一个老鸨子。”
荒月先生直瞪着叶枫,脸上透出无比的紧张:“这个老鸨子又怎么样?”
叶枫说道:“原来这个老鸨子二十年前也曾经在香玉阁待过,只不过她没有什么名气,也自然没有红玉姑娘那样好的归宿,到老了还在青楼里给人当个老鸨。但是关于红玉姑娘的事情,她可是记得一清二楚的。”
叶枫看着紧张得都快要喘不上气了的荒月先生,缓缓说道:“当年红玉姑娘在香玉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模样又是闭月羞花,连续几年都是兰州城所有青楼中公推的花魁娘子。一时间引得西北一带无数的狂蜂浪蝶,如痴如醉,都想要一亲芳泽。”
“可惜,红玉姑娘生性却是个眼光极高的女子,这些整天围着她打转的富家公子,她都视之如草芥,竟一个也看不上,一直点着青灯,卖艺不卖身。”
“要知道青楼女子点青灯到了十五六岁就叫开花,需得找一个合眼缘又出得起价钱的大爷
,用可观的彩礼取了初夜,叫做摘花。若是年纪再大些,就叫做落花,自然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红玉姑娘身为花魁娘子,身价自然更是可观,可惜她眼看已经年近二十了,还没有一个合眼缘的,香玉阁的老板当然不愿意白白损失这一大笔财富,于是在他们的威逼之下,红玉姑娘不得不同意在七夕之夜,选定一
位公子前来摘花。”
说到这里,叶枫顿了一顿,转头看看荒月先生,只见他脸上的原本惊骇的表情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浸在回忆之中透出的一种向往的神色,叶枫心里有底了,看来自己猜得**不离十。
他接着慢慢讲下去:“七夕那一日,西北一带的风流公子哥们全都闻风而来,把香玉阁挤得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一直到了晚上,红玉姑娘却并未露面,只是坐在香玉阁里的高楼之上,轻轻地吹起了箫曲。”
“这本是暗合古时秦穆公之女弄玉高楼吹箫引得萧史乘彩凤而来,二人合奏佳偶天成的传说,是极为风雅之事。当时箫声一起,香玉阁中满满当当的人顿时全都鸦雀无声,大家都沉浸在红玉姑娘的箫声之中。”
“恰在这时,有一位公子却手弹长剑,以应箫声,他在箫声中高歌而起,一步一步直上高楼而去。随即,箫声与歌声俱寂。片刻后,香玉阁宣布,这位公子雀屏中选,成为了红玉姑娘的摘花之人!”
“当时香玉阁中那么多慕名而来之人,岂能服他?可是这位公子一人一剑立于楼上,无数想要冲上去的人都无一例外地败退下来。他手持长剑傲然立在红玉姑娘的房门口,宛如她的守护神一般,再无人敢去冒犯。”
“原来这位公子的家族不但是兰州城中的富商巨贾,他自己更是自小痴迷剑法,沉迷武功之道,年过三十仍无家室,是兰州城里有名的剑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就是你吧,荒月先生?”
叶枫说到此处,陡然转身直视着荒月先生,却见他神情激动,须发戟张,双眼之中闪动着光芒,流露出一股久违的英气,仿佛又回到了那令人毕生难忘的夜晚,回到了香玉阁中他英姿勃发,仗剑俯视群豪的那一刻。
他的口中嗬嗬作响,终于爆发出哈哈大笑:“不错,不错,是我,正是我啊!”
这一刻,刚才那个佝偻矮小的哀伤的老头子,好像又重新充满了活力,充满了俾睨天下的豪气!
叶枫看着他,缓缓地接着讲述道:“自从那一晚你雀屏中选,成功为红玉姑娘摘花之后,你们便彼此
相互倾心,誓同白头。从此,你每日间都流连于香玉阁内,在旁人看来,你们自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真是羡煞旁人。”
“这时候你自然就要开始准备为红玉姑娘赎身,接着将她迎进家门。就在你们正在对如花似锦的将来充满憧憬的时候,你却突然遭到了当头棒喝!”
这时叶枫的语声从轻缓忽转严厉,而荒月先生脸上的神情也从先前正在回忆那些美好的醉人时光之时的幸福满足之中,变得陡然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