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破天背负着双手站在山道边,远远地望向华山方向。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心里却波涛起伏,难以平静。
他的右手紧紧地攥着刚才接到的飞鸽传书。这次行动派出的好手几乎集中了大雷门最精锐的部下,伤亡了近半,雷卓云重伤生死不明,雷雨云重伤,连西门柔也……他的武功本在唐大之上,这说明对手也来了厉害的帮手,虽然叶枫和唐大被活埋密道,必死无疑,但是这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了。
那孩子做事总是太着急了,唉。
想到儿子,他心里总有种很复杂的感情。这些年来,出于他自己特殊的原因,对雷卓云的偏爱他从不避讳,但是这从未动摇他对儿子的爱,甚至是对儿子继承大雷门的决心,从未改变过。
也许这些年对儿子是严厉了些,但是那是因为他太了解儿子急功近利的毛病,他的自大和急躁迟早会害了自己,严厉只是希望他能学会稳重与小心,可是这却激起了儿子的嫉妒心,这是雷破天没有预料到的,今天的这个局面,也许自己才应该负主要的责任。
如果,如果自己能留在华山,也许局面会不同,他不禁这么想。可是他必须走,必须来这里,必须面对这个人。
这里是华山往华阴的必经之道,虽说是山道,这里却比较平坦宽阔,一侧是峭壁,极目远眺,群山连绵,一旁是初春嫩绿的树林,生机勃勃。风景不错,雷破天虽然不会看风水,但是他也感觉这里应该非常适合做人生归宿之类的地方。
雷破天转头看着道路的尽头,人还没来,但是,他已经感觉到了那萧瑟的杀气。
他讨厌等待,二十年来,能让他等待的人除了即将到来的这个灰衣人,就是公子了。
每次想到公子,雷破天顿时就会觉得有些不舒服,二十年来,每次和他见面总让自己很不舒服,虽然他永远微笑,永远轻言细语,但是他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能看透你的想法,甚至能看穿你的灵魂,而你对他却一无所知,除了那个恶鬼般的面具,变幻莫测的神秘,那是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可是这次事情完了之后是一定要
见见他的,大雷门这次的损失这么大,加上京中传来消息,皇上下诏书册立了大皇子为太子,作为一直支持二皇子的江湖势力,今后该何去何从,他还要问问公子的意见。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尘土,烟尘朦胧间,山道尽头,灰衣人幽灵一般地出现了。
依旧一袭灰袍,头戴斗笠遮住了脸,不紧不慢地走着,一直到慢慢地从雷破天身边擦肩走过,仿佛完全没注意到道旁站着的雷破天。
雷破天还是背负着双手,长叹一声:“你终于来了。”
灰衣人停下了脚步,仿佛重复他的话:“你终于来了。”
雷破天回身面对他,语气里满是唏嘘:“这一天还是来了。”
灰衣人声音里没有一丝的感情:“这一天还是来了。”
雷破天笑了笑,一点也不动气,指了指灰衣人的斗笠:“既然见面了,还需要这个吗?”
灰衣人不再说话,顺从地摘下了斗笠,露出了那张冷峻的脸。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眼里却仿佛有熊熊的火,怒火。
雷破天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江南明家易容之术当真天下无双,这个人-皮面具果然是毫无破绽,就像真的唐傲站在我面前一般。”
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只可惜你我都知道,你绝不可能是唐傲,因为二十年前,唐傲就是死在我手上的。”
灰衣人眼光闪了一下,还是沉默不语。
雷破天眼里有了笑意:“你大概能猜到我先去了西安城,才过来找你的。所以我一定能知道死掉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你,纵然你把尸体烧成焦炭,留下你的腰牌,但是只要没有挫骨扬灰,我就能从遗骨上看出破绽。”
他仰天长叹道:“自从二十年前你回到我身边到今天,当年的事你我连半个字都没提过。为了能联合雷家各系成立大雷门,为了雷家能发扬光大,我一直重用你,从没对你处处提防,可是我知道,你越是不提当年的事,越是有一天你会彻底爆发,是吗?”
灰衣人低下了头,如同默认一般。
雷破天也低下了头:“你这么做是为了你女儿?”
灰衣人还是低头不语。
雷破天长长地叹息:“我明白为人父母的心境,我自然不会怪你,只是你我相识相知几十年,如今却要戴着那破面具谈话,不觉得多余吗?”
灰衣人迟疑了一下,还是缓缓地伸手慢慢揭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本来的那张苍老但是刚毅冷峻的脸,一双虎目炙热的目光直盯着雷破天。
雷破天笑了笑:“果然,天下有谁能如此轻易杀死你,火神雷惧?”
原来这个人就是在西安诈死的大雷门双杀之一,火神雷惧!
雷破天摇了摇头:“我想不明白的是,你明知这个诈死的局根本瞒不住我,还是费心费力设了这么个假死的局,除非,你是故意要引我前来?我来到华山,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你有充裕的时间可以逃掉,为什么偏偏让我轻易地摸清你的行踪,在这里截住你?你明知不是我的对手,还是不惜要和我一战,就是已经准备牺牲自己了。你隐忍了二十年没有发作,今天突然要牺牲你自己,莫非……”
雷破天说道这里,沉吟了一下,忽然眼睛一亮:“莫非你是要保护什么人?”他猛抬头急问:“你包袱里是什么东西?”
雷惧表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慢慢解下背上的包袱,打开,里面不过是两件旧衣物和一个装水的竹筒。
雷破天一愣,追问道:“你要保护的是谁?那东西究竟在哪里?”
雷惧笑了,那是带着几分得意几分悲凉的笑容,他把包袱往旁边一丢,叹了口气:“二十年前我本就该死了,作为男人和父亲,我不能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二十年来我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还没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面对你,既然今天我们终于面对面了,问这些浪费时间的问题还有意义吗?”
雷破天默然半晌,点了点头:“不错,不论如何我们始终难免要面对的。如果那东西在你手里的话,也许你还有一线机会……”
他背负着的双手终于放了下来,全身突然现出一股凌厉的气势,整个人像极了一张拉满待射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