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昭未解其意,隐约皱了下眉头。
他是在外的风评不怎么样,但既然是他要娶回去的王妃,事关两人的颜面,他会把私底下的事情拿出去乱说吗?
毁她的名声,打自己的脸吗?
池芮这会儿说话虽然也不怎么硬气,但她在他面前的神情却已经没有了之前患得患失的忐忑。
没了期许,自然也就无需患得患失。
这时候她对他的态度就明显的疏离了些,刻意的远着了。
谢景昭感觉到了,他挑眉:“怎么?”
池芮也没想到自己斗志昂扬的有备而来,却这么快就把这婚事搞砸了。
她心中有些挫败,就微垂了眼睛,看着没大有精神,小声的道:“您娶了我嫡姐,以后咱们两家就是亲戚了,之前虽然是我不对,不该先去寻您,但我毕竟也是池家的姑娘,若是你我之间……传出去什么闲话……对您的名声也不好。”
主要是——
她不能被他毁了名声,谢景昭不要她,她也还是要嫁人的,总不能偷鸡不成蚀把米,毁他手里吧?
谢景昭又哪能被她糊弄过去?
他同这丫头虽然才认识两天,却已经差不多将她习性摸透了,她会有那么好心关心他的名声?她做事就只能是处心积虑为了她自己。
所以,他只略一深思就立时明白她这又是唱的哪出了……
这是瞧着和他之间不成了,果断调整目标又琢磨上以后重新议亲嫁人的事了?
合着——
昨晚他特意过来询问她意思她一直也没正面回答,想来是他的意思她直接就没听明白?她还真以为他会娶池芳?
谢景昭被她一下子气够呛,心里堵得慌,眼神也跟着凛冽了几分下来。
池芮低着头,不太敢去看他的脸,手指扯着衣襟百无聊赖的在那晃啊晃。
夏日里的衣衫,领口都没有竖得很高,她黔首低垂,露出一小段纤细如玉的颈子,将少女扭捏娇俏的姿态展现的淋漓尽致。
谢景昭心里刚起的脾气就那么瞬间消弭于无形。
鬼使神差的,他抬手,想将她衣领拉高一些。
指尖触到她颈边的肌肤
,池芮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开一步。
结果一个没注意,又踩到裙摆。
谢景昭这次反应及时,赶忙一步上前,手臂绕过她身后,托住。
掌下少女的腰身纤细柔韧,盈盈不及一握,而因为生得瘦弱娇小,她身体落在他掌中的分量却不重,那感觉并没有沉甸甸的落在实处,就仿佛是有跟羽毛突然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一样。
谢景昭生平是见惯了燕瘦环肥各种美人儿的,却不知怎的,每每和这丫头碰上就总会没出息起来,时不时的就失态,脸红心跳。
他呼吸一滞,顿时觉得掌中的感觉都不适起来。
池芮仓促的一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又是一阵惊慌懊恼,赶紧推开他从他掌中脱困。
她对谢景昭本来就没什么男女之情,过去的十七年里一直都在挣扎求存,确实空不出什么闲暇的时间来做梦想些有的没的,所以倒不是羞怯,更大程度上是怕被人撞见。
她力气大,一下子将谢景昭推了个踉跄。
谢景昭心里刚起的那点旖旎心思立时就被她一巴掌推散了。
池芮见他脸色难看才后知后觉自己隐约又把他给得罪了,脸上表情又略显得无所适从起来:“我……”
她是不该跟他动手,毕竟人家是金尊玉贵的小王爷,可那种情况下,不推开怎么办?
谢景昭看出她的局促来,但他着急去厅上,也懒得与她多说了,瞧着池芮忐忑,索性就又唬了她一句:“知道本王要娶你姐姐了还主动追过来?你还怕什么名声?”
说完,就冷嗤一声,转身继续走了。
看他这意思是不太可能帮她保守秘密了?
池芮盯着他背影看了两眼,到底也是不好再追上去拉扯,趁着这会儿没人瞧见,就赶紧拎起裙摆跑回后院去了。
谢景昭步履匆匆去到厅上。
提亲的事本来也无需他亲自登门露面,他老娘办事他自然信得过,是听陶宁说陵太妃前脚出门家里那个不省心的丫头就跟着跑过来看热闹了,他怕对方一时兴起要坏他的事才追过来的。
结果——
赶到厅上,左右一看却没见到人。
池重海在翰林书库有个闲职挂着,他每日也中规中矩的过去,所以这会儿就是伯夫人柳氏招待的陵太妃。
陵太妃穿一身珊瑚色镶金的华服坐在厅上,面上笑容温和又疏离,看上去娴雅端庄。
说起来也是奇怪,她与柳氏都是那种生得纤弱的美人模子,甚至于柳氏的容貌比她还要更美一些,但就是因为气势使然吧,她这么坐在柳家的厅上便生生压了柳氏一头,两人并肩坐在主位上,第一眼柳氏绝对是要被忽视的。
陵太妃面上含笑,十分自然。
谢景昭进来时两人显然已经把话说的差不多了,柳氏捏着手里帕子,虽然陪着笑脸,表情却极不自然。
瞧见了谢景昭来,陵太妃便意外的抬眸瞥过去一眼,不动声色的挑了挑一边的眉毛……
这混小子是信不过她?居然又跟着跑来了?
他们母子俩是有默契的,所以这一点细微眼神的暗示就只有谢景昭一人读懂了。
瞧见母亲眼中的调侃,他脸色登时就又不怎么好看了。
陵太妃却恍若无事的招招手:“你来了也好,正好给你未来的岳母瞧瞧……柳夫人,我这儿子论家世样貌自然都是不差的,您该是满意的吧?”
陵王早早病逝了,谢景昭十一岁就破格继承了王爵,如今年仅十七岁却是正经御封的亲王举国上下就这么一个,加上陵王又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弟弟,整个皇室平时对谢景昭都是格外的宽容和照拂……
他虽是个游手好闲的纨绔,但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也不为过。
论家世和相貌,谢景昭自然都是不差的。
可是这位太妃娘娘避重就轻,她偏就不谈她儿子的人品口碑!
柳氏本来就是个性子软弱的,没什么主意,急得已然是坐不住了,趁着给谢景昭见礼站起来,又再冲着陵太妃福了福:“太妃娘娘折煞妾身了,小王爷身份高贵,实在是……我们长宁伯府不敢高攀。我家女儿胆子小,又常年养在深闺,没见过什么世面,怕是……”
“你家那个丫头,本宫甚是喜欢,而且那日在庙里摇姻缘签正好瞧见了她,这是多大的缘分?咱们两家结
个亲也算神仙真人牵的红线,大好姻缘。”陵太妃笑吟吟的自顾打断她的话,又瞥了站在那里的谢景昭一眼,“至于这小子……夫人您且放心就是,陵王府里自是由我做主,他也不敢对令千金不好。”
柳氏还想推辞,可是对方身份高高在上的压着她,她就是有再多推脱的借口也不敢随便往外说。
陵太妃等得一时,便对同来的媒婆招招手:“我身子乏了,就不在这继续叨扰了,你在这等着把,回头跟柳夫人拿了池家姑娘的生辰贴替我带回去。”
言罢,起身朝谢景昭走过去。
谢景昭左右没看见自家那不着调的丫头,一时心里生疑,却也不好多问,便有些不情愿的搀了他老娘的手。
陵太妃见他脸色不好,就又拍拍他的手笑道:“你急着跑来作甚?是信不过为娘的眼光么?放心,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能害了你不成,池家那个姑娘自然是极好的。”
谢景昭瞧着自家老娘信口开河的编瞎话,脸色就更是不好看了。
虽然这个谎是他求着她来说的,但是这女人为老不尊,说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很丢脸的好么……
柳氏愣在那里,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要送客,赶紧追出来:“妾身送您和小王爷出去。”
“不必了。”陵太妃好脾气的摆摆手,又给那媒婆使了个眼色,“早些把事情办妥了。”
媒婆就杵在那,等着拿池芳的生辰贴,柳氏便脱不开身了,只能喊了人给他母子二人引路。
当着池府下人的面,出去的路上陵太妃母子也未曾多言,出得门去,谢景昭亲自扶着母亲上马车,打开车门就看穿的不伦不类的自家小妹正坐在马车里笑嘻嘻的看着他。
他脸色登时又是一黑。
不过池府门前还站着池家下人,他也不好说话,将母亲扶上车一家人便打道回府了。
马车上,谢景晗爬过去,仔细的扶着母亲坐在软垫上,又跪到对方身后去殷勤的捏肩。
陵太妃面有倦色,闭目养神,唇角却带着一丝鲜明的笑意,半真半假的警告她:“别胡闹。”
“我哪有?”谢景
晗笑得半点不露怯,“我逗谢景昭玩呢。”
陵太妃嗤笑:“是你自己想玩呢吧?”
谢景晗撇撇嘴,便没再否认,从后面搂住母亲的脖子撒娇:“我刚见到池家那个三姑娘了,嘴巴挺厉害的,还蛮有意思。你真叫我哥娶她啊?长宁伯两夫妻胆子可都不大,万一被你唬住了,真把那个二姑娘给我哥你也乐意?那姑娘我之前也见过两面,好看是好看,就是性子太弱了,怕是当不了家。”
“当不了家不打紧,能安分守己别惹麻烦我也容得下。”陵太妃道。
“您还真想得开。”谢景晗对这回答不太满意。
陵太妃却是不以为然:“我有什么好挑的?是谢景昭娶媳妇又不是我娶,我管了生他,还能再管他到死?婚嫁一事总要遂着他的心意,他愿意就成。”
谢景晗目光闪了闪,又蹭到母亲面前来,盯着她的脸再问:“那我呢?”
陵太妃睁开一只眼睛看了她一眼:“你到时候也自己选。”
谢景晗于是直接笑倒在母亲怀里:“您就不怕女儿识人不明,嫁错了人啊?”
陵太妃也不怒,摸摸她的头发,后才严肃道:“你嫁错了人我不怕,但若是嫁错了就赶紧回头,合离也好,休夫也罢,别犯蠢就行。”
皇室中人就是有这样的底气,纵观整个天下,确实也没几户人家是门第更高过王府,能拘着王府的小郡主想和离却离不掉的。
别人家的母亲绝对不会这般教育女儿,谢景晗约莫也是习惯了自家老娘的彪悍,倒在她怀里眼泪都笑出来了:“那万一遇上硬茬儿甩不掉呢?”
陵太妃又垂眸睨了女儿一眼,微微沉吟。
谢景晗又扯扯她衣袖,眨巴着眼睛非得要个答案。
她才又继续开口说道:“那老娘就提枪上马,直接砍了那混蛋把你抢回来。”
谢景晗直接笑得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