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年九月二十一日,那天是她五岁生日,也是她父母出差回家的日子。
家中保姆早按照吩咐为江盼准备好庆祝的生日蛋糕,并准备为她父母接风洗尘。从日落西沉等到月明星稀,连保姆都昏昏欲睡,她却比谁都精神。
“小姐你不困么?”保姆用手捂了捂嘴,上下眼皮都快黏在一起,“要不你先去睡吧,我在这里等先生夫人回来。”
江盼眼睛亮亮的,盯着她,从鼻子里呼出气音,坚持道:“不,我不困,今天我生日,爸爸妈妈他们说好要陪我过生的。”
“也许是先生和夫人的航班延误了,明天也可以补着嘛。”保姆哄她,“先睡觉要紧,你明天还要去上学的。”
“我不我不我就不!”江盼鼓着腮帮子,一点都不肯后退。往后一倒,重重陷进沙发里,抱紧了抱枕,死活都不松手。
保姆拗不过她,也就随了她去。打开家里收音机,试图用外来广播声让自己清醒一些。
动听音乐娱乐广播振奋人心,江盼揉了揉眼,端端正正坐着,似观音坐前童子。
就在这时,原本流畅声音被一阵尖锐刺耳声打破,“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各家居民请注意,各家居民请注意,飞往北平的a9457航班在南海上空坠毁,无一人生还,请相关家属做好准备,让我们为他们的际遇默哀。”接下来又是一长串江盼听不太懂的英文,唯一清楚的就是里面的“sorry。”
江盼隐约觉得不对劲,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那是一种有关家庭的心灵感应,心脏仿佛要停止跳动了一样,钻心的疼。
松开捂着耳朵的手,眼睛跟着失去光泽,她木讷地盯着保姆问,“刘阿姨,到底怎么了?”
保姆从慌张中回过神来,想到什么,恍然大悟,“你先等等,让我去查查先生和夫人的航班。”
翻箱倒柜找到了之前记下来的航班信息,保姆拿着字条的手都在抖,甚至反过来问江盼,“小姐,刚刚广播里通报的航班号码是多少?”
“a——9457。”江盼从座位上爬起来,杵着沙发靠背,“刘阿姨,到底怎么回事?”
“是……是……”保姆牙齿都在抖,“先生和夫人也在那趟航班上。”
江盼起初不太懂到底怎么回事,航班坠毁跟她父母有关系吗?她只记得她的爸爸妈妈不守承诺,欠她一个承诺——他们答应要陪她过生的。
无力地垂坐在沙发上,房间内不静反闹,是保姆收拾东西的声音。
她该知道的,但她拦不住。问刘阿姨干嘛去了,刘阿姨敷衍她,“我老家突然有事,我得回去看看,得回去看看,小姐你自己保重。”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江盼心里空落落的,害怕孤独,从沙发上跑到门口,抓紧她裤管,眼巴巴地望着她。
“很快,很快就回来了。”保姆用力地甩开她手,提起箱子往外走,箱子里装的都是些值钱的,是她从各个房间里搜刮出来的。
才不会再回来,这一去就没想过回来。先生和夫人都死了,她又不是做慈善的,总不能还拖着个五岁小屁孩,那就是个累赘。
江盼天真幼稚,真以为刘阿姨会回来。
重新缩回沙发上,盯着蛋糕默默许愿,“爸妈,请你们一定要早点回来,盼盼一定好好听话,等你们回来。”
把夜熬成寂静,困意占领大脑知觉。江盼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被子都没人帮她盖。
小家伙第二天是被窗外晨风吹醒的,昨夜保姆走得匆忙,家里门窗都没关紧,她打了个喷嚏,揉惺忪睡眼时揉出了眼泪。
“阿姨,刘阿姨……”一声高过一声,声音却越来越嘶哑,再一用劲,总觉得嗓子就要被撕裂开来,走路也东倒西歪的。
昨晚刘阿姨说她会回来,爸爸妈妈也说他们会回来陪她过生。她找遍了家里的每个房间,空无一人。难道阿姨是出去买菜或者接爸爸妈妈了?她急急忙忙往门口走,左右摇晃,感觉身体轻飘飘的,马上就要飞起来。
下意识摸了摸额头,呼吸渐渐急促,刚打开门的那一刻,头仿佛撞在了门上,噗通一声,她倒在了地上,之后不省人事。
恰逢邻居开门,目睹这一幕,匆忙跑过来,“盼盼,江盼?怎么睡在这里,家里保姆呢。”
江盼意识模糊,迷蒙中有人唤自己,用尽了力气却睁不开眼,整个人重重的,往下坠。
邻居摸了摸她额头,烫的她立即反弹,“怎么这么烫,不会发高烧晕倒了吧?”她站起来往江盼房间里喊,“刘婶儿,刘婶儿……”可惜无人应。
“怎么关键时候保姆不在家,”邻居叨念了句,却不忘将江盼送往医院,当务之急,救孩子要紧。
刚走到楼下,就见一辆老爷车停在门口,一对夫妻先下了车,男的绅士女的优雅,中间挤着个小孩儿,叫宋凛。
齐刘海,公主切,穿一身漂亮的小礼服,一双眼睛漆黑冰冷,和她父母的气息截然不同。
一切的际遇就是从那时开始,那个叫宋凛的,成了她前半生的羁绊。
宋居民朝邻居礼貌地问候:“您好,请问这里是江先生的住处吗?您怀里的这位小女孩儿怎么了?”
“是的,这里是江宏正的住处,我是他邻居。至于我怀里的小女孩,这小女孩本是江先生的女儿,可惜保姆不在家,孩子发烧了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邻居一脸焦急,见他们有车就想快点把孩子送医院去,试探他们口风,“你们是……?”
“我和江先生是同事,”宋居民道:“您刚刚说这小女孩儿是江先生的女儿,还发了高烧,您是要送她去医院吗?如果您忙的话,可以交给我,我开车送她去会比较快。”
邻居巴不得,“那就麻烦先生了,您有车送去也快一点,我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将孩子交给他们,宋夫人伸手去接,将人抱了个满怀。邻居丢掉“麻烦”,转身消失在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