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说自己在行在权势滔天,谁也不怕,让我们放心去做,只要把闵师傅的女儿弄到手即可,出了事由你兜着。这些话,又是谁说的?”中年男子反而冷静下来,冷冷地道。
人群里有人忍不住偷笑。杨镇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把石爷带下去吧。”赵昺对张达道。
“喏。”张达答应一声,带着中年男子下去了。
赵昺歪着头看了一会儿杨镇,把杨镇都看毛了。
“杨驸马,你上来一点。喏,就站这里。”赵昺冲杨镇呶了呶嘴道。
杨镇不得不站出来,像是接受展览似的,站在大家面前。
“杨驸马,按照辈份,朕应该叫你什么?姑父是吧。”
杨镇站那儿不语。
“可是,朕怎么瞧你没有一点点做前辈该有的样子?”赵昺勾起嘴唇笑道。
杨镇看见赵昺嘴角的那一抹笑意,感觉受到污辱。可是他不敢发脾气。他想把头扭过去,不看小皇帝。可是他还是不敢,于是只能僵硬着脖子站着。
这件事情没做成功也就罢了。可是偏偏被小皇帝发现。这下子,他不大做文章都不可能。只是可惜了,那个女孩子的确长得清纯可爱。
“朕就奇怪了,你已经有十个小妾,听说个个国色天香,难道还不能满足你的欲望,还要在外面寻找?你说说看,你奇葩不奇葩?”赵昺就像是教训不懂事的孩子似的道。
这家伙一直以来在行在兴风作浪,现在撞在枪口上,不趁机敲打敲打他又待何时?再说,他是想让闵师傅出山的,这是实施强军计划重要一环,却差点坏在这家伙手里,即便是为了闵师傅,也要狠狠敲打敲打他。
底下的大臣都想笑。小皇帝才八岁,谈论这些成年人的问题怎么也是这么得心应手?
“大宋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地步,你却还是没心没肺,照旧在外面偷鸡摸狗,行欢作乐,你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大宋兴亡?真的以为这些事情跟你没有关系?朕告诉你,大宋如果没了,你这个驸马爷的名头也就没了,甚至,你还会成为逃犯受到追捕,到那时,你哭都来不及哭。”
赵昺继续
道,话题严肃,人也严肃起来。
“你怂恿地痞流氓去人家铁匠铺跟前为非作歹,最后逼得人家女孩子以头撞墙,差点自杀身亡,你的所作所为,给行在的形象造成多大的损害?大家如果都要像你这样,还聚在这里干什么?还高喊什么驱逐蒙虏,中兴大宋?
不要以为大宋朝廷就是正统,就是唯一,以为老百姓就是喜欢我们,爱戴我们。仔细回忆一下进城那一天吧,老百姓看我们的眼神,哪里有半分的喜悦,半分的激动?没有。全是冷漠的眼神。这说明了什么?说明老百姓已经不在乎我们。你生也罢,死也罢,他们都不在乎。他们在乎的是自己的生死,是自己的生活过得如何。”
“而你,却还要雪上添霜,做着这些让老百姓痛恨的事情,你是以为我们死得还不够快,再添一把柴禾让我们死得快一些吗?”
赵昺说到这里的时候,显见得动了真气。你这王八蛋,老子现在是个孩子,没办法,否则,非得上去揍你几拳出出气。
听到这里,杨镇的心肝猛地颤了颤,小皇帝把事情形容得这么可怕,他到底要把自己怎么样?
而那些大臣们也都耸然一惊。他们仔细一想,小皇帝这话说得还真没错,事情就是这样。
“你听听古人都是怎么说的。”赵昺继续道。“孟子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荀子说:‘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你也是读书人,能没有读过这些话吗?能不知道水和船的道理吗?可你为什么做的都是跟圣人的话完全背道而驰的事情?你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闵师傅原来是火器局的老人,技艺高超,朕有心招揽他回来,有大用。可是因为出了这件事情,他不愿意回来。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赵昺说到这里,停住了。盯着杨镇看了足足有五十秒。杨镇就感觉自己在大热天被聚光灯照着,不知道有多少难受,却又不敢躲避,一时间,犹如受刑般。
“杨驸马,现在,朕给你两条出路。第一,去闵师傅那里跪求他的原谅,如果能感动闵
师傅,让他为朕所用,那么,朕也原谅你。第二,如果你不愿意去跪求,觉得太丢面子,那也行,你从此跟行在一刀两断,带着你的十个小妾去过你的纸醉金迷的日子吧。“
大厅里的大臣们都吃了一惊。让一个驸马爷去跪求一个地位卑微的工匠,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杨镇能去做吗?
杨镇听了赵昺的话,顷刻之间就如石化了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让他一个堂堂的驸马爷去跪求一个工匠?这怎么可能?小皇帝的脑子有病吧。可是如今,小皇帝偏偏在行在说一不二,没有人敢不听他的话。他如果不去,会真的被赶出行在,他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公子哥儿,如果离开行在,还能活得下去吗?
突然之间,他跪到赵昺的脚下,嚎啕大哭起来,眼泪鼻涕都出来了:“官家,你饶了臣吧,臣知道错了,臣再也不敢了。”
“饶了你?这不是饶了你吗?你还想怎么样?”赵昺厌恶地看了一眼跪在他的脚下的杨镇,道:“按照你的所作所为,朕杀了你都不解恨。现在给你留了两条路,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难道说,你做恶心事,给朕添堵,完了拍拍屁股走人,什么事也没有?”
“官家,官家,别这样,别这样好不好?臣以后都听您的,保证都听您的。您别让臣去跪求一个工匠吧。”杨镇声泪俱下,毫无形象地哀嚎着。
他更加伤心的是,整个大厅,没有一个人出面替他求情。
“杨镇,朕实话告诉你,”赵昺被杨镇的话激怒了,声色俱厉地道:“让你去跪求闵师傅,朕已经是心慈手软,网开一面,你别不知好歹,真要惹恼了朕,小心你的小命。”
赵昺吸了一口气,目光看向大厅里的众人:“有一个悖论,也应该把它厘清了。那就是,什么样的人是高贵的,什么样的人是卑贱的。在我们这些人的眼里,我们这些人是高贵的,而平民百姓,住在破旧的房子,吃着粗茶淡饭,穿着粗布衣衫,做着笨重的体力活,他们是卑贱的。可是朕要说,你们错了,大错特错。
我们这些人一不会开荒种地,生产粮食,二不会生产各种商品,三
不会做买卖流通市场。一句话,我们没有给这个社会贡献财富,凭什么认定我们就是高贵的,那些农民、工匠和商人就是卑贱的?凭什么?就是因为我们住大房子,穿绫罗绸缎,在这个朝堂上说几句没用的废话?这不是太扯了吗?”
就如在大厅投进一个炸弹,炸得那些朝臣们的脑袋嗡嗡作响,好半天回不过神来,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的官家,心里想的,为什么总是跟他们不一样呢?可为什么又总是貌似对的呢?
换做以前,必定会有人出来反驳,可是今天却没有。他们都学乖了。跟小皇帝辩论,哪次不是他们以失败告终?既然如此,他们干嘛还跳出来丢人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