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臣正想向您汇报此事呢。”陆秀夫脑子一转,委婉的话就出来了。“我们是想让文相公去打探琼州情况,为行在下一步行动作准备。”
“陆卿家的意思是行在接下来要去琼州?”杨太后略略有些吃惊。原先的丞相陈宜中也曾经建议行在去占城,但大家都不赞成,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有陈宜中独自一人走了。如今怎么又要去琼州了?而且,看起来不是说说而已,已经在行动了。
“是的,不排除可能。”陆秀夫打了个埋伏,没有把话说死。
杨太后打了个冷战。琼州是蛮荒之地,是流放者去的地方,难道自己也要去?一想到自己以后极有可能会老死在那个蛮荒之地,心里就不由得一阵阵的难受。
杨太后没有继续问下去。但是心里却有些不舒服。不仅仅是要去琼州,还有这件事情没有人及时告诉她。
如今行在大事小事都由陆秀夫和张世杰两人作主。特别是张世杰,作为统军大帅,说话的底气更足,有时候甚至都不把她当回事。现在,连如此重大的决定都不告诉她了。这怎么不让她忧心忡忡,作出种种联想。大宋的政权就是从孤儿寡母那里夺来的,这谁都清楚,如今她跟赵昺也是孤儿寡母,而且正处在最为艰难时刻。难道——
她不敢想下去。
这更坚定了她举行朝会的决心。有朝会,才像个朝廷的样子,才能显示她作为太后的存在。
次日,停了二十多日的朝会如期在行宫前院的议事厅举行。空旷的大厅,就摆了两张官帽椅。一张归小皇帝坐,一张归杨太后坐。赵昺拒绝了内侍的帮助,自己爬上右边的一张官帽椅上坐下。然后,一阵幽香飘过,做过精心打扮的杨太后也来了,坐到左边的位置。
三十来位勋戚和朝官,排列成两排队伍站在那里。将本来就不大的议事厅塞得满满的。
说实话,抛开杂七杂八的东西,朝臣们对杨太后出现在朝会上还是欢迎的。人家名义上是太后,实际是年青貌美的女子,瞧着也是一种享受。
当然,这种腌臜意识,只能藏在心里,只有脑袋被门缝压扁了的人才会说出
来。
“官家,……”
“官家,……”
赵昺坐在官帽椅上,就听见一声声的官家叫得很欢。但他知道,大臣们嘴上喊着的官家两字,在这个场所,并非真的喊他。就如轿夫抬轿时喊:“起轿——”,或者杂耍开始表演之前总要说一句:“各位老少爷们——”
他并不需要回应。他其实就是一个听众。甚至,他连听众也不需要当。所有问题,自有左丞相陆秀夫、枢密副使张世杰以及杨太后应付。所以,他在挺直身子坐了一小会儿之后,就歪靠在椅子靠背上,眯缝起眼睛,进入半休眠状态。
杨太后看见小皇帝当着大臣的面歪靠在椅子上,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心里既着急又无奈。赵家男子没有一个是真正的男子汉。她想起早死的度宗皇帝,不免暗暗叹了口气。度宗皇帝孱弱无能,治国无方,偏偏跟后宫嫔妃混得风生水起,整日饮酒作乐,荒淫无度。有一天,这家伙竟然一个晚上召幸三十个女人。
难道,这个赵昺也是扶不起的阿斗?她想想就感到害怕。
“官家,臣昨天看见有许多战船离开码头,听说是去琼州,有这事吗?”这是国舅爷杨亮节的声音。他是杨太后的哥哥。此次携两位小皇子出逃,功不可没,再加上勋戚身份,说话的调子自然比旁人高一些。问这话,实际上是替自己的妹子打抱不平。这么重大的问题,他们可以不告诉小皇帝,但不能不告诉太后啊。他们把太后当什么了?
“有。”这回出面回答的是张世杰。
见张世杰站出来回答,杨亮节的态度稍稍收敛了一些。张世杰是带兵之人,是此次崖山之战头号功臣,他对他自然是有所忌惮。
“很好,行在就应该及早考虑下一步的行动。似以往,哪一次不是匆匆忙忙行动,挂一漏万,狼狈不堪。”杨亮节先夸奖了几句,然后,才说出想说的话。“不过,臣还是有疑问。似这等关系到行在命运的大事,为什么我们这些大臣都不知晓?这样的决定到底是怎么做出的?”
杨亮节不提太后,而提众大臣,也显得他是代表大家说的。
“这个我可以告
诉你。”张世杰马上道。“参加决定的人有陆相公、某、苏副帅、江指挥使,当然,还有官家。”
“什么?官家也参加了?”杨太后闻言,惊讶道。她本来还想插话,现在看来没必要了。但是他们为什么宁肯让皇帝参加,也不告诉她?小皇帝才八岁,又能懂什么?让他过去,不就是个摆设吗?
杨亮节卡壳了。张世杰报出的人,都是行在掌握实权之人,平日里,也都是这些人在操劳行在的事情。质疑他们做出的决定的合理性,那就等于质疑他们平日里所做的事情的合理性。况且,官家也参加了。虽然这个官家参不参加都是同一回事。
“咳咳。”杨亮节咳嗽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又道。“但是,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怎么着也得征求一下大家的意见不是?”
“好,某记住杨国舅的提醒。”陆秀夫很谦虚地道。
这样一来,杨亮节无话可说了。
“某也有一事不明,请在场诸公解疑。”这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众人一看,原来是驸马爷杨镇。
此人家室显赫,其爹是镇守一方的节度使,本人又文采出众,英俊潇洒,所以娶了宋理宗的女儿作老婆。不过,如今,他的正宗的老婆已死,他狂收了十个小妾放在室内。
“杨驸马有什么事,请说吧。”陆秀夫很有礼貌地道。他是左丞相,是朝会实际主持者。
“某就想问问。我们已经击败强敌张弘范的军队,又占领了广州,为何不迅速扩张,争取占领岭南,以岭南作为基地,实现中兴我大宋宏图。而反要撤退龟缩到琼州那个瘴疠之地?”
“是啊是啊。杨驸马这个问题问得好。我们为什么要退到琼州?”
杨镇的话引来众人的附和,也纷纷提出质疑。一时之间,大厅里人声鼎沸。杨镇对此效果很是满意。不由得抬眼往后面看了几眼。他辈分高,当然站在最前列。
“杨驸马这个问题问的好。但是,也请杨驸马回答某的一个问题。”陆秀夫掉转身子,对着杨镇朗声道。“杨驸马是否认为,我行在现有的数万军队,已经足以抵抗蒙虏军队了?”
“是否足以抵抗蒙虏军队,这个问题应该有统军将帅回答。”杨镇傲然道。“但某知道一个道理,一支强大的军队,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而不是依靠退缩躲出来的。所谓两军相遇勇者胜,就是这个道理。”
掌声稀稀落落响了起来。有几个勋戚和朝臣认为杨镇的回答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鼓起掌来。但是,鼓掌的人还是少了些,这就有些尴尬了。
“杨驸马,你是否以为,我大宋军队这几十年来对蒙虏作战连遭败绩,最后断送整个大好河山,都是我军退缩躲避的缘故?”陆秀夫微笑着,再次问道。
赵昺闻言,偷偷给陆秀夫竖了竖拇指。嘿,老陆这话绵里藏针,问得有水平。
“呃!”杨镇闻言微微皱眉。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啊。不过也难不倒他。眼珠子一转,杨镇的话就出来了。“事情不能一概而论。以前我军连遭败绩,士气低迷,自然是望风披靡。而今次不同,我军以弱旅出战,反败为胜,士气已由低迷转为高涨。反观敌方正好相反。而岭南地势自成一派,远离蒙虏大都,鞭长莫及。秦末之际,赵佗便在此建立南越国,割据一方。古人能做得到,我们为何做不到?”
杨镇这番话说的振振有词,连杨太后也频频将目光看向他。显然也动心了。是啊,如果能够占领岭南,不管将来能不能复国,这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啊。
“陆相公、张帅,杨驸马说的有道理,我们是否重新考虑一下先前的决定?”一名头发半白的大臣出列道。他叫曾渊之,是参知政事。
“是啊,这件事情确实需要着郑重考虑。”又一名大臣出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