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张世杰给每个人都分派了任务,唯有文天祥没有。这不怨张世杰。文天祥刚被解救回来,一时还无法融入当前的队伍之中。况且,虽然他这些年一直独自领兵作战,但他没有接触过水战。再加上他原来的官职是右丞相,加封少保、信国公,地位高,名气大。张世杰当然也不好让他去做打下手的活儿。
当然,赵昺是早已考虑好让文天祥去做什么了,只是不急着说。见他空闲,便让过来陪自己下棋。
君臣各自在棋盘上下了十来子的时候,江钲进来报告,说元军船队已经出现在崖山南面出海口。
“文卿家,朕的御船停在这山崖底下,是否有些憋气,也该起程,出去瞧上一瞧?”赵昺在棋盘上摆下一粒棋子之后,笑着对文天祥道。
闻听此言,站在船舱最里面位置的姝红,脸色刷地变白了,一只手不由得捂住自己的嘴。赵昺此时恰巧扭头往后看了一下,看到了她的反应,于是冷冷道:“你如果害怕,可以下船回太后那里。”
文天祥听了,也是蓦然一怔。他想不到小皇帝有这样的胆量。但是,在这个时刻,他作为臣子,不得不首先考虑小皇帝的安全。所以没有马上回应。
“怎么?文卿家不敢?”赵昺见文天祥没有接自己的茬,便打趣道。他当然知道文天祥经历过战场拼杀,别说让他陪自己去观看战场情况,就是直接提刀去冲杀也不会皱一皱眉头。
“官家,”文天祥略作思考,谨慎地道。“您认为有此必要吗?”
“当然。”赵昺肯定地道。他知道文天祥为什么有此一问。这是在探查自己是不是在意气用事。可是,还有什么比自己乘坐御船出现在战场上更能激励士兵的士气呢?
“好,那臣就陪官家走这一遭。”文天祥立即道。
“江卿家,那就起航吧。”赵昺对还站在船舱门口的江钲道。
“官家——”江钲想阻止,可是又找不到恰当的理由。
“江卿家,朕还是那句话。朕的安危在于战斗的胜负,而不在于朕的御船在哪里。你应该知道朕的御船出现在将士们身后的意义。你下命令吧。
”
“喏。”江钲这才答应一声,出去了。
庞大的御船缓缓驶离停靠点,往宽阔的海面驶去。他们马上看到,张世杰已经指挥我军摆开阵式。前面,数百艘元军战船正在迅速逼近。
战斗一触即发。
此刻,宽阔的海面一片寂静,紧张的氛围如晨雾般弥漫过来,笼罩了这片海域。
这时,赵昺看见元军的战船正边行驶边改变阵形。
“张弘范在搞什么花样?”赵昺嘀咕着,仔细观察起来,很快,他看明白了。元军战船正从原先的方阵改变为三角形阵形。每一个三角阵形都有一艘船驶在最前面,犹如承担尖刀的角色。这样的三角形船队有数十个。
他们这是想利用三角形阵形强行冲阵吗?赵昺一时不解。张弘范的底气是怎么来的?两船相撞,一般是块头大或者船身坚固者成为赢家,而另一方则要落败。
而偏偏是,我军战船在这方面占上风。
张弘范不是糊涂蛋。他摆出这样的阵式,一定有他的道理。
赵昺很想亲自上去看个究竟。但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他担心的是,如果自己一方的阵形被撞开,那么双方将会绞杀成一团。所谓的火攻和两面夹击计划就会大打折扣。如此一来,即便是己方胜了,也是一场惨胜。那不是自己希望看到的。
张世杰显然也看到了这一点,想改变已方阵形,来减轻对方硬冲造成的压力。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时的调整已经来不及。不动还好,一动,阵形松动,容易造成混乱。
这大概就是张弘范的狡猾之处吧。他不是一开始就摆出三角阵形,而是在快要到达战场的时候才变换阵形。给你一个出其不意。
赵昺看见帅船上有人在用信号旗调动战船,而不少战船已经在开始行动,他急得满头大汗。不由自主地骂了一句:“张世杰,你这个笨蛋。”
大约是有人提醒张世杰,或者是张世杰自己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信号旗突然收了回来,然后举起一面跟刚才不一样的旗帜。然后,就看到阵形慢慢地恢复原来的模样。
赵昺这才稍稍好受些。但他看到
,元军战船没有丝毫减速的样子,显然是要强行冲阵。
赵昺对张弘范的做法疑惑不解。
就在此时,元军阵营正中位置,一艘战船一马当先,率先冲入宋军阵营,全速撞向迎上去的宋军战船,就见那艘战船当即倾斜过来,显然已经被撞坏。
元军战船上,一名大汉就站在甲板上,张开大嘴,哈哈大笑,态度极其狂妄。
“南蛮子,你们来啊,来跟爷爷较量啊。”
也就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它又撞上我军另一艘战船,此次,两艘战船没有分开,靠在了一起。但显然宋军战船已经瘫痪。就见元军战船上那大汉手里拎着两把大刀,当先跳上宋军战船,遇人就砍,勇猛异常。身后,元军士兵也纷纷跳上宋军战船,四处砍杀起来。宋军士兵迎上前来,奋力抵抗,一时之间,双方战成一团。
那名大汉转眼已经砍翻一名宋军士兵,另有两名宋军士兵一见,一起朝他扑过去,手里的砍刀同时砍去。只见那大汉不避不让,举刀架住一名士兵手里的大刀,另一只手往前一捅,手里的砍刀已经捅入另一名士兵的身子,那名士兵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应声倒下。那大汉将举在空中的大刀顺势砍向另一名士兵,那名士兵躲避不及,竟然被拦腰砍掉,鲜血喷了那大汉一身。那大汉毫不在乎,提着两把还在滴血的大刀,又往前冲去。
宋军士兵终于溃败下来,没有多少时间,几十名士兵被砍杀殆尽,剩下的几名士兵,都跳入海水中。
“哈哈哈,痛快,痛快。”那大汉仰天大笑,回到自己的战船。
这一幕,被赵昺全看在眼里,他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来。这些元军士兵,怎么会如此凶猛?如果都是这样,还打个屁啊,赶紧想法逃跑得了。
那个大汉正是阿速。战船上的士兵除船工之外,都是他的蒙古兵或者色目兵,在作战能力上比别人要强上太多。再加上宋军战船已经被撞坏,在气势上也弱了许多,被人家砍瓜切菜也就难免。
“嘭!”“嘭!”“嘭!”一个又一个碰撞声响起。元军战船纷纷撞进来。
被撞坏的宋军战船接二
连三退出战斗,有的开始倾斜,下沉。
“张弘范简直疯了,竟然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他就不知道两败俱伤的道理吗?”文天祥也已起身,站在另一个窗口看着战场,怒道
“不是说我军的战船比元军的坚固吗?为什么撞坏的都是我军的战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扭头看向文天祥道。
听赵昺发问,文天祥也仔细看起来:“官家说的对,我们的战船确实撞不过他们。不,他们的战船好像进行过加固,他们一定是有备而来。”
赵昺的心头一惊,他也看清楚了,是这么回事。他站起身,准备往船舱门口走去,正好江钲进来了。
“官家,情况不妙啊。”
江钲正要说下去,赵昺摆摆手,示意他已经知道。
元军战船一定是昨天晚上进行突击加固,也即是说,张弘范已经作好跟我们硬碰硬的准备。那我们怎么办?该怎么应对?赵昺紧张地思考着。
宋军帅船,张世杰对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元军战船船头横七竖八,像贴狗皮膏药似的,贴上一根根木料。
面对此情此景,他的额头渗出一层层细密的汗珠。这突如其来的新情况,让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付。
而张弘范看着自己一方的战船在宋军阵营横冲直撞,不由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