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山北面的新会县南端,海岸边上,停泊着两三条海船。其中一艘大船,厚实的门帘和窗帘,将船舱遮挡得严严实实。身穿铠甲的元军士兵守卫在大船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文天祥就被关在大船的船舱里,此刻正手握毛笔,伏案疾书。一根燃烧着的蜡烛默默地陪伴着他。
门帘掀开,一名身穿蓝色直领对襟式上衣,下着鹅黄色裙子的年青女子走了进来。手中端着一个精致的木盘子,盘子里放着一个小碟子,小碟子上摆放着几块绿豆糕。
“你怎么又来了?”文天祥扭头看见她,神色严肃地道。
“这是奴家特意为相公做的绿豆糕,相公可否给奴家一个面子,尝一尝?”女子将盘子放到案桌上,笑靥中含着讨好的意味。她的面容异常俏丽。
“你端走吧,我是不会吃的。”文天祥冷冷地道。不再看那女子,管自己埋头书写。
女子不肯离去,却又不敢太靠近文天祥,就那么站立着,神色却有几分凄苦。
这名女子是张弘范特意寻来,让她陪伴文天祥的。张弘范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试图用女色引诱文天祥,慢慢侵蚀腐化他的意志。哪里想到,文天祥根本不买他的账,无论女子如何引诱,始终不为所动。
文天祥是宝佑四年(1256年)状元,当时才二十岁。在朝廷任官之后,因与权相贾似道作对,数度沉浮。三十七岁自请致仕。1274年,蒙元军队大举南下,文天祥散尽家财,招募士卒勤王,被任命为浙西、江东制置使兼知平江府。随后升任右丞相兼枢密使,奉命与元军议和,因面斥元军主帅伯颜被拘留,于押解北上途中逃归。不久后与张世杰、陆秀夫等在福州拥立益王赵罡为帝,因建策不被采纳而赴南剑州聚兵抗元。随后转战江西、福建、广东等地。1278年12月,在潮州不幸兵败被俘。随后被张弘范押到此处,想让他写信劝告张世杰放弃抵抗,投降蒙元。文天祥写下著名的《过零丁洋》诗,以表明自己的心志。
他自从被捕以来,早已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唯一牵挂的,是小朝廷的命运。一想到小朝廷的艰
难困顿,常常悲从中来。
今天是蒙宋军队的大决战。张弘范特意把他带到这艘船上,让他亲眼目睹南宋小朝廷的覆灭。
然而,今天的战斗,宋军虽然一度到了崩溃的边缘,随后却发生逆转。这让他他看到了一缕曙光。
远处隐隐传来厮杀声。今天时辰不早了,双方的战船仍然缠斗在一起。
他放下毛笔,站起身,在船舱内来回走动两步。突然,一直站在身旁的那名女子扑向他的怀里,而且,她的衣裳居然已经半敞。文天祥不由得大吃一惊。
“你要干什么?”他怒喝道。
“相公,你要了奴家吧,否则,奴家会被打死的。”那名女子死抱着文天祥不松手。
文天祥知道她说的是真话。张弘范他们一直威逼这名女子纠缠他,他对她也很同情,可是他救不了她。
“你不要这样,快松手。”他叫道,准备强行将她从自己的身上拉开。
可是这时,他听到船舱外面也响起了激烈的格斗声。随之,门帘掀开,几个身影闪了进来。他们一见到船舱里面的情景,都呆滞了一下。
“文相公,可找到你了。”张达随后叫道。
“你是谁?”文天祥一时没看清对方的脸,警惕地道。
“下官是张达啊,官家命我来营救你。”张达将刀横在手臂,躬身向文天祥施了一礼道。
文天祥凝目看去,果然是张达,他欣喜异常,推开那名女子,一步上前,猛然抓住张达双臂:“官家怎么会知道我被关押在这里?”
他好生奇怪。
“文相公,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跟我离开吧。”张达催促道。文天祥醒悟过来,赶紧松开张达的手。
这时,张达的目光看向那名女子,手里的砍刀下意识地举了起来。
“放过她吧,她也是苦命人。”文天祥瞧了那女子一眼道。
几个人走出船舱,外面的战斗已经结束,甲板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十多具尸体。文天祥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人,对于尸体并不惧怕。
“有几名元军被逃脱了,估计很快会有人来追赶阻截我们。”张达凑近文天祥的耳边道。
文天祥点点头,没有说话,就由张达带着下了轻舟。就在此时,他们听到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只听一名侍卫道:“那个女子跳海了。”
文天祥的脚步迟滞了一下,心中泛起难以言说的滋味,他默默地朝着女子跳水的地方注视了几秒,这才进入轻舟的船舱,看见船舱里躺着几名受伤的侍卫,有人正在给他们包扎伤口。
“弟兄们受苦了。某在这里谢谢各位的搭救。”文天祥马上躬身向大家致礼。
那几名受伤的侍卫马上道:“解救文相公是我们的职责,文相公不必如此。”
这边说着话,两条轻舟早已启航,箭一般往前窜去。黑幕笼罩着海面,能见度非常低。黑暗中,阵阵喊杀声入耳。宋军还在缠着元军打。
张达蹲在船头,一双目光一直注视着黑漆漆的海面,心情一点儿也不轻松。刚才一路过来非常顺利。但如今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回去的路上肯定会有一番厮杀。
果然,在行驶了不到一刻钟的时候,迎面一艘战船,将他们的归路堵住。战船甲板上,排列着众多元军士兵,不少士兵举着火把,把附近海面照得通亮,另有不少士兵张弓搭箭,指向轻舟。
“哈哈哈,你们妄图乘乱劫走俘虏,想得倒美。”一名军官排开众人,来到船弦边,态度嚣张地道。“识相的,留下俘虏,我们可以让开一条路,否则,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回去。”
这里是一条狭窄的通道,那艘战船堵在前面,他们想要绕过它是有些困难的。
“哈,看来是某运气不好啊。”文天祥已经站起来,打个哈哈,语气轻松地道。“既然被发现了,那就照他们说的去做吧。”
“这怎么行?下官答应过官家,就是死了,也要把文相公救出来,下官不能失信。”张达赶紧过来,挡在文天祥跟前,态度坚决地道。
“言重了。”文天祥摆摆手。“某何德何能,怎能让张副指挥使以及众侍卫以命相搏。”
言毕,就要往前走。但张达怎么会放文天祥出去?招呼了两名侍卫拦住文天祥之后,即提着砍刀再次窜出,准备指挥手下强行闯过去
。然而,未等他开口说话,只听对面战船上那名军官大喝一声:“既然不想留下人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弟兄们,给我放箭。”
“噗!噗!噗!噗!”夜空中响起密集的羽箭破空中,挺立在船舱外的侍卫们虽然都握有盾牌,但仍然有两人中箭倒下。不得已,只得退回到舱内,可是如此一来,轻舟无人操作而在海面上转起圈来,紧接着,那艘战船往两条轻舟冲来,其意图不言而喻,就是想撞翻他们。
“下官今天完不成任务了,真是愧对官家,也愧对文相公。”黑暗中,张达道。
就在此时,前面传来一声巨响。
“嘭!”
东瓯余梦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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