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恪喋喋不休与老朱父子说了很多。
什么货币发行量,什么货币流通速度,什么商品价值总额,陈恪都以通俗浅显的方式与老朱父子做了交流。
说到最后,陈恪又道“现在宝钞的发行全赖朝廷的信用来定,并没有同等的金银储备,允许金银换宝钞之外,还需要能够宝钞换金银,如此才不会丧失宝钞信用。
一个钱庄,收了银子开出银票,也要随时在人拿银票兑换时能拿出银子来,不然的话,兑换银票的人若知晓这钱庄没银子,用不了多久,便会一股脑的前来兑银子了,平时钱庄会把兑银票之人拿来的银子放贷出去,或者是用来做些买卖,来换取更多银子,这乃钱庄盈利之手段,肯定是不会有开出银票那么多银子的。
借鉴此来看,朝廷储备金银是不需要宝钞同等数量的,但也得有足够多的才是,如此也可随时应对宝钞发行之后的突然变故。”
大明宝钞的两大弊端,一个是滥发,一个是没有金银储备。
介绍过这些后,已是半个时辰过去。
老朱把手里的茶递给陈恪,道“把茶喝了,先与太子去达定妃那里询问那逆子可留下了宝钞,之后去一趟长沙,把那逆子手里的假钞都给咱销毁了,其余的事情之后再说。”
老朱把陈恪找来的目的,就是为让陈恪去一趟长沙的。
与陈恪交流宝钞的这些弊端,完全是意外之喜。
宝钞越来越不值钱,老朱父子也是知晓的,只不过北伐以及兴修水利之类的的事情,需要的钱实在太多,朝廷没钱,唯一的办法只能是加紧印造宝钞。
至于宝钞加紧制造下去会出现什么深层次的问题,老朱父子并未想那么多。
接了老朱递来的茶,陈恪一口灌下,说了这么多着实有些口渴了。
之后,只能接下了老朱的旨意。
从东暖阁出来,朱标还在回想着陈恪有关于宝钞发行的一些事情,叹道“你说的那些个宝钞发行的事情,仔细想想着实就是那个道理,可户部那么多人都未曾考虑这些,哪里需要钱了就吩咐宝钞提举司赶造宝钞,从未有一人提出过,宝钞造的多了会造成那什么贬值,使得宝钞越来越不值钱,你这小子倒有几分经天纬地之才。”
陈恪知晓这些问题,那是因一个又一个国家用无数惨痛经验积累出来的教训。
至于户部那些人,不用征税什么的就能解决了各部钱款需求,当然是以最简单的办法加紧赶造宝钞了。
面对朱标的褒奖,陈恪嘿嘿一笑,回道“殿下过誉了,臣这人爱瞎捉摸,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喜欢瞎想。”
晚上睡不着的人多了,有几个能把这些个问题想明白的?
“到了老八那里,让他早些与父皇主动请罪,认了错,父皇于朝中内外有了交代,他也才可逃过此劫。”朱标道。
老朱从内心中怕是就没想到以伪造者斩的律法惩处朱梓的。
不然的话,还用他跑这一趟作甚,早就遣个御史做钦差去长沙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了。
不过,这个事情涉及了老朱家的私事,其实是有些出力不太好的。
朱标安顿,陈恪一脸为难道“殿下,臣到了长沙万一潭王咬死不认,或者因此被潭王记恨上,那”
朱梓虽在外为王,但毕竟姓朱,若诚心想搞他,那他怕真是无还击之力。
陈恪担忧的缘由是什么,朱标自是猜到。
面对陈恪的担忧,朱标拍在陈恪肩膀上,安慰道“你去了长沙该怎么做就怎么做,确凿的证据摆在老八面前也容不得他不认,将来老八若是无由报复你,自有我为你做主。”
朱标这么说,陈恪多少也能放些心。
陈恪嘿嘿一笑,冲着朱标拱手应道“谢殿下。”
老朱旨意下达由不得他不去,但若有朱标护着,他多少也能放些心来。
很快,陈恪跟随朱标出现在了达定妃宫中。
其实,老朱这样安排的本意是要把这个事情完全交给陈恪的,只是陈恪出入内宫不太方便,让朱标带领着,陈恪再出入时也能方便上一些。
“见过姨娘。”朱标率先给达定妃见礼后。
在朱标见礼后,陈恪也只能跟随其后给达定妃见了礼。
“见过达定妃。”
两人见礼过后,达定妃也没搭理陈恪,只温和笑着招呼了朱标,道“太子怎有空过来了,来人,拿些点心,再添些茶水过来。”
达定妃吩咐,有宫女当即行动,朱标也并未拒绝。
朱标落座,陈恪跟着也坐了下去。
落座后,两人吃了些宫女拿来的点心以及茶水后,朱标这才开口道“老八最近来信了吗?在长沙可还好?”
提及朱梓,不等朱标细问,达定妃便一脸的紧张。
“刚返回长沙的时候倒是来封信报平安,梓儿怎么了?”
平日里,朱标是不会出现在老朱嫔妃宫中的。
今日,朱标的突然出现本来就已是颇为可疑。
再加之,朱标上来就询问朱梓,要知道达定妃是两个儿子的,若是因处于对兄弟关心的询问,会连朱榑一块问了的。
达定妃紧张,朱标依旧态度温和,不疾不徐,笑着道“姨娘别太担心了,没什么大事,上次老八回来给了个叫春菊的宫女些宝钞,春菊上吊自杀后,被另外两个宫女偷了出去,这两宫女为了能在浣衣局日子好过些,便贿赂了个管事,这管事是个赌棍,短短一月时间便把将近八千两宝钞输在了赌桌上,后经查,这些宝钞都是假的,儿子想问问姨娘,老八可否给姨娘留宝钞了。”
朱标把事情介绍的详细,达定妃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这都私造宝钞了,这还不是大事吗?
“假假的?是梓儿被骗了?”达定妃开始为朱梓推脱了。
不管真相到底如何,总归是得先为儿子推脱上一番的。
“应该不会,老八一次性给了春菊捌仟玖佰多两的宝钞,若非是私造,一次性恐还真拿不出这么多来。”
说着,朱标直接又道“父皇已遣陈恪不日就前往长沙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待陈恪见到老八自有结果,姨娘也应帮着老八早日回头,不能让他在错误之路赏越走越远。”
老朱遣朱标过来与达定妃讨要朱梓留下的宝钞,是想让达定妃主动交出,并不想采取强制手段的。
因而,朱标也只能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可达定妃对老朱一直有敌意,朱标若说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怕是打动不了达定妃,可若说为了朱梓,那可就不一样了。
说着,陈恪也顺着朱标的话开口道“娘娘放心,臣去了长沙,定帮助潭王殿下把假钞早些销毁,假钞越早销毁于百姓损失越小,如此潭王殿下所需承担责任也就越小,陛下也就能以最大程度袒护潭王了。”
有朱标在,陈恪本是不需要说话的。
但看达定妃一直纠结着不愿出卖自家儿子,他也只能出声加一把火了。
陈恪开口后,达定妃依旧不说话。
达定妃当即不否认这里有,便说明朱梓还真就在她这里留下宝钞了。
“之所以与娘娘讨要这些宝钞,是为避免这些假钞流通于外,并非是以此加重对潭王的治罪,私造多与少并不能改变潭王在此事上的错误,越早解决此事方可让潭王所承责任越小,陛下也可尽最大程度为潭王脱罪。”陈恪又道。
律法中只规定私造者斩,可没说制造多与少的问题。
该说的都说了后,朱标和陈恪谁都没出言,只等着达定妃自己想明白。
达定妃哭天抹泪,叹道“那孩子怎那么不省心。”
片刻后,带着几分不确信任道“陛下会护着梓儿吧?”
达定妃多少识些字,知晓私造宝钞是什么罪。
在朱梓犯下如此错误的情况下,唯一的寄希望于老朱护着了。
若老朱不打算护着朱梓,是不会啰里啰嗦遣陈恪走这么一遭的。
达定妃之所以询问这些还是出于对老朱的不信任。
达定妃开口,朱标和陈恪异口同声给出一个答案,道“会,一定会!”
两人眼睛中存有着真诚,并非敷衍,一看就发自真心。
得到朱标和陈恪的答案,达定妃不再僵持,而是冲着陈恪开口道“这是江宁侯吧?梓儿就拜托江宁侯了,那孩子刚就藩好多事情不知晓,难免会犯错。”
说着,便已亲自找来了一个木匣子。
好几大摞崭新的宝钞呈现在两人的面前,开口道“梓儿刚回来时就给了我这个木匣子,我没用过也一直没打开过。”
匣子拿出,朱标起身大致核算了一旦一番。
之后给出了一个答案,道“应有万两之多了。”
春菊那里都能给出将近九千两之多了,达定妃这个亲娘那里可不得几万两之多。
达定妃手上的额假钞拿来后并未马上销毁而是全部集中于老朱那里。
总得先看看朱梓造了多少,流通出去了多少,追回了多少,把这些数目算清楚了之后再集中把这些宝钞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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