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星辰隐没,刺骨的寒风刮过大地,枯枝败草不住颤动,甚而被大风裹挟而去。
天气愈发寒凉,夜里行军更是煎熬,体质差些的怕是能染上风寒。
旷野之上,耿义正带着三万大军脚不沾地地赶路,除却少数将领与斥候备有马匹,余下士兵只能披甲持械徒步赶路,即便日夜兼程,每日里拢共只歇上三个时辰,一连赶了好几日的路,如今也只堪堪入了虎渊郡辖内。
好在耿义本就是绥县人士,后来虽为避难去了琢郡落脚,可他对虎渊郡亦是十分熟悉,当下便抄了条近道。
“再有两日便可抵达绥县了,兄弟们且再忍忍。”眼见众人已是疲累不堪,耿义出言鼓舞道,“再行半个时辰,便扎营歇息。”
他麾下人马皆追随他已久,能留到现在的,都是出生入死耐得苦痛的汉子,连日辛劳下来,无一人口出怨言,此刻听了耿义的话,纷纷强打起精神行军。
半个时辰后,行到一方山岭前时耿义便叫停了大军,士兵早已习惯,当下便动手搭起了营帐,即便众人为赶路已尽量减少了负重,营帐却还是带了些的,毕竟如今天气已十分寒凉,夜间若无遮蔽,铁人也吃不消。
营帐数量不多,往往二十余人共宿一帐,如此倒也暖和。
除此之外,每人腰间都系了袋粟米,每每休息时便自去生火造饭,行军至今,粮食已消耗了大半。
一簇簇篝火燃起,众兵将围坐取暖,呼吸间隐约可见白气,火堆中不时传出几声“噼啪”碎响,火光打在他们面上,俱是一般无二的倦态。
饭食造好后,他们也顾不得烫,囫囵便吞入了肚中,而后拖着疲惫的身子随自己的什长回了帐中休息。
翌日寅时左右,天还未亮,大军便匆匆用了朝食,收拾行装开始赶路。
耿义与几位牙将策马行在前头,山岭中的道路并不崎岖,林木也不多,因而不会影响行军速度,耿义一番考虑后方选择了这条近道。
大半个时辰后,天方破晓,给这山岭中添了几分亮色,耿义眼神却突然一利,抬手止住了前行的大军。
身旁的牙将惊讶下问道:“将军,怎么了?”
耿义目光沉凝,扫过前方稀疏的林木,沉声道:“有些不对劲,让斥候前去探探。”
十余名斥候便策马向前方驰去,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足足等了半刻钟的时间,竟是不见一人回来,几名牙将也察觉到事情不对,纷纷看向了耿义,“将军?”
耿义捏紧了手中长棍,这条小道知晓的人极少,他不太相信有人能事先在此埋伏,可现下这种情况他又不敢多做耽搁,于是眉头一皱道:“先撤出去。”
就在此时,前方突有一骑负伤而回,还未近前便高呼道:“将军!前方有埋伏!”
话音刚落,突听得大量脚步声传来,前方涌出了数以万计的伏兵,刚一露面便张弓搭箭,瞬间便是一阵箭雨袭来!
“快撤!”
耿义大呼一声,甩动长棍去当羽箭,身侧几名牙将亦是拔剑抵挡,他们原本行在前头,此时反倒面临了最危险的处境。
箭雨太过密集,不多时便有一名牙将不幸中箭身亡,后方亦有大量士兵倒下,耿义护着余下几个牙将弃了马向后退去。
伏兵连射了几轮箭后,挥舞着兵刃蜂拥而上,他们早便在此守候多时,即便耿义大军没有走入前方设好的埋伏,可他们人多势众,占了先机不说,又是以逸待劳,一时间可谓气势如虹。
岭内道路不宽,无法排开军阵,耿义无法,只得带着大军且战且退,整个山岭内瞬间便被短兵相接的厮杀声盈满了,不多时便逸散开了一股浓郁的血气。
才打了没多久,耿义便发现伏兵人数极多,放眼看去尽是乌泱泱的人影,少说也有十万众,更叫他感到气愤的是,里头大部分并非训练有素的士卒,而是不谙战事的百姓。
然而偏偏这些百姓竟都一个个不要命地往前冲,那些精壮的士卒反倒躲在后头放冷箭,他此刻才算是明白了前线粮草是如何被劫的。
耿义不欲与这些百姓缠斗,可如此状况下又不得不下狠手,心内当真是煎熬之极,愈发憎恶那妖僧的卑鄙行径。
一个时辰后,大军仓皇退出了山岭,比起入岭之时,人数已少了五六千,耿义双目通红,自建寨起,他还是头一次折损了这么多弟兄。
又急急向后退了数里地,见那些伏兵竟出岭紧追不舍,耿义怒吼一声,当即下令排开军阵御敌。
比起先前的狼狈而逃,此刻形势稍稍回转,只是面对数倍于己方的敌人,加之日夜行军状态不佳,终究力有不逮,逐渐落了下风。
耿义无奈,正要再次下令撤退时,后方忽的传来一阵马蹄声响,竟是典戎带着五千轻骑呼啸而来!
原来典戎奉命回掖城调集了足够的粮草后,留了两千重骑护送押粮队伍,自个则带着五千轻骑先行,疾驰了数日,正好在沈浥尘发现妖僧异动的翌日追上了季舒大军,而后便被季舒火速派来支援耿义。
不过数息,骑兵便势如破竹地冲入了战场,直如利刃切豆腐一般,轻易便将敌军打散,让他们乱了手脚。
在强悍的京畿军骑兵面前,妖僧派来的大军便如一群乌合之众,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典戎抡起双斧穿梭于敌军中,砍瓜切菜一般收割着性命,所过之处一颗颗脑袋接连飞起,耿义见状,当即下令转守为攻,配合骑兵的冲势杀入敌军。
局势幡然逆转,不过半个时辰,大军便斩首数万,余下伏兵则溃不成军地朝山岭逃窜而去,若非耿义拦阻,典戎怕是能带着人追入岭去。
偌大一方区域内,瞬间便如人间炼狱一般,残肢断臂不知凡几,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经久不散。
麾下将领清点人数时,耿义行到典戎身前,面有愧色地谢道:“此次幸而有典大哥带兵来援,否则我等只怕要损失惨重。”
此时典戎几乎成了个血人,他一把抹去了面上血渍,摆了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谢的,我临行前世子特意嘱咐了,埋伏之事怪不得你,你也别往心里去。”
耿义大惊,季舒远在数十里之外,竟能知晓自己糟了埋伏?
典戎见骑兵来请示,提着双斧便行了过去,因为妖僧派来的人中大半都是百姓,不比府兵逃得快,被骑兵俘虏了万余。
瞅了眼那些缩着身子的百姓,很难想象他们方才竟能那般不惧生死,典戎想都没想便说道:“全都杀了。”
后来跟上的耿义听了,便是有些不忍,出言劝阻道:“他们只是一时为妖僧所蛊惑,既成了俘虏,怎好再赶尽杀绝?”
“管他好人还是歹人,都是敌人!”典戎浓眉一皱,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是现在不杀了,等着他们再跑回奚夷城与我们为敌吗?”
耿义哑口无言,好半晌后才说道:“不若将他们押解去奚夷城,等候世子发落。”
“这一万人便是一万张嘴,你我身边备着的粮食哪里够吃,何况带着他们延缓速度不说,我们还得将绥县的辎重运到奚夷城去。”
典戎一点也不心慈手软,瓮声瓮气地说道:“这些人方才你也瞧见了,为了那妖僧都能豁出命去,要是半道上生出乱子来,耽误了世子的大事,你我担待得起吗?”
“别忘了,先前他们埋伏你时,可不是这般软弱可怜的。”
耿义默然不语,典戎见状,便是朝身边一将领使了个眼色,骑兵们当即动手,一杆杆□□接连刺向跪地的俘虏。
到底心生不忍,耿义一把抓住典戎的手臂劝道:“男子便罢了,若杀女俘,传出去多少有损世子声名。”
骑兵们闻言,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看向典戎,等待他的定夺。
典戎粗略扫了眼众俘虏,女子人数约莫在两千上下,他心下想着女子终究比男子温顺,也容易管束,便应了耿义的请求,抓了抓自个蜷曲的髭须道:“好好好,就你怜香惜玉。”
将余下俘虏斩杀后,两人便带着人马转移了一方区域,商议过后,典戎留了大半粮食下来,带着轻骑便赶去了绥县。
耿义则率大军原地休整,大战在即,他们必得尽快补足精神,恢复到最佳状态。
他倒也不担心妖僧会再派人来偷袭,毕竟才折了数万人,何况他们养精蓄锐后未必没有御敌之力,加之典戎说过,季舒不日便可率主力大军赶至奚夷城,妖僧必定腾不出手来。
两日过后,坚守绥县的两万余大军便与典戎等人一道押了辎重来,五万余大军汇合一处,当即奔赴奚夷城。
连行三日,途中果然再未有任何异动,大军顺利地将辎重运至了奚夷城外十里的驻地,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拒马前并未有任何人相迎。
众将对视一眼,典戎上前大呼一声,驻地士兵见了他,赶忙上前移开了拒马。
将辎重交与士兵搬运,众将率先入了营地,愈发感觉到其中的紧张气氛,尤其耿义与押送辎重的将领们,还道是季舒怪罪,纷纷赶往她的帅帐请罪。
一路走来,沿途不少士兵给他们行礼,过不多时有一将领匆匆行来,见了几人便上前招呼道:“世子刚得了消息,这便让我带你们去主帐议事。”
典戎见他竟是满头大汗,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不由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军中气氛也有些不对,难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人拍了拍心口,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众将闻言,无不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两日前季舒便率大军在此驻扎,休整过后今日刚要遣人去奚夷城送战书,哪成想妖僧竟先派了一人过来,扬言若不以沈浥尘来换,开战之日,他便要在城墙之上当众将宁州布政使韩允凌迟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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