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突有一骑左右横穿而来,林木间只见白影穿梭,顷刻便腾跃至男子身前。
月辉透过枝叶,落于来人无瑕玉颜上,虽早已通过异术窥探,可这般真切地直视马上女子,还是让男子震惊难掩,瞳孔不禁猛地一缩,旋即又恢复正常。
沈浥尘自然没有错过他那一瞬的惊色,在他打量自己的同时,她亦审视着这人,尤其着意这人的眼睛。
两人相距丈余,很长一段时间内,谁都没有开口,直到大白抖了抖自己雪白的马鬃,朝男子不善地喷了一口气。
男子银眸中闪过一抹意味,不吝赞道:“好马!”
就在大白躁动不安地踢踏马蹄时,沈浥尘略带警告地瞥了男子一眼,伸手轻捋马鬃,安抚下了大白。
“阁下还有闲情逸致逗弄我的马儿,莫不是忘了自己当下处境?”
男子转动着手中竹笛,唇角掀起些微弧度,笑得凉薄,“我若想离去,姑娘恐怕还留不住我。”
沈浥尘眼神一深,解下腰间碎玉,“留不留得住可不由你说了算。”
男子把玩着竹笛,垂眸不语,沈浥尘不欲与他多做牵扯,再次问道:“你自百越而来,目的何在?”
“姑娘既知我来自百越,又在此张机设陷,引我入彀,何不猜猜?”男子背手而立,好一副悠闲姿态,端是不惧被人围捕。
沈浥尘秀眉紧蹙,此人对她的态度太过古怪,几次出手相助,偏偏又有些不满的样子,不过思及这人身份,似乎又想得通了。
“通灵解语,你出自百越商氏。”沈浥尘直接点明男子出身,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阁下此行是受贵族商祭司所托,还是百越王?”
男子闻言,面上讶异溢于言表,随后却是眼神一利,不悦道:“若无王令,百越人不得擅自离国,姑娘这一问,未免诛心。”
沈浥尘没料到他竟有此反应,心中微讶,不过听他言语,此行乃是百越王之令,心中到底松了口气,毕竟从时烈的言行和沈青临的叮嘱来看,没去百越之前,那位商祭司她还是能避则避的好。
“姑娘自何处得知我百越各族之事?”男子缓了面色,心中好奇,便是问道。
沈浥尘也不相瞒,直言道:“皆是泽余王女时烈告知。”
男子的表情有一瞬的古怪,他倒是忘了,那个女人比他更早来到大安,南柯船都被那女人给焚毁了,他有些意味不明地低声道:“若是她说的,倒也难怪。”
“未到上野之前,小白喂予我的物事可是你给的?”沈浥尘说着抬手触了下自己的双目,继续问道,“我这瞳色,也是你借由小白掩去的?”
男子自然知道她口中的“小白”是谁,可乍然听到这个称呼,一时间似乎有些难以接受,于是不曾开口,只点了点头。
见他承认,沈浥尘面色稍缓,然而掌心却是沁出了些许薄汗,不由紧了紧缰绳以作遮掩,状似无意地问道:“你所作的这些,可是百越王授意?”
男子神情一肃,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单膝下拜道:“百越商阙,参见殿下。”
沈浥尘先是一惊,忙扯动缰绳驱使大白避开了他的大礼,幸而商阙并未久拜,一礼后便起了身。
“殿下身上的事乃王族隐秘,阙并不知情,只是遵令行事,王上只吩咐臣必要之时协助一二,至于那枚血丹,殿下若想知悉其中缘由,可随阙回百越向王上问明。”
沈浥尘心中早有所觉,她胸口生出的族纹应当与那枚吞入的血丹有关,血丹多半来自百越王,可若要去百越……
“她可有令你将我带回?抑或有何话带给我?”
商阙摇了摇头,而后眉头一皱,忍不住劝道:“王上虽无谕令,可殿下到底是王族血脉,留在大安终非长远之计,一旦身份暴露,必会引来杀身之祸。”
沈浥尘默然不语,许久后方道:“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前往百越,与百越王一见。”
商阙见她分明不听劝,心中不悦,神色微凝,提醒她道:“殿下不要忘了百越先祖与中原王朝的血海深仇。”
“大魏亡国,前朝恩怨已了,何苦再沉湎于旧恨中。”沈浥尘微垂着眼,长睫掩去了眸底的复杂。
商阙瞬间沉下了脸,将长笛插回腰间,冷言道:“殿下既一意孤行,就请好自保重,阙身负王令,便不在此多费口舌了。”
“等等。”沈浥尘见他欲走,赶忙叫住了他,“不知百越王令阁下千里而来是有何要事?还请阁下告知,若是方便,我可相助一二。”
商阙步子一顿,回身看着她,见她对百越并非毫无顾念,面色稍霁,再思及自己多日来一无所得,考虑半晌后如实说道:“阙此来有两件要事在身,一为寻回先祖南柯遗目,二为搜寻一贼人踪迹。”
“南柯遗目?”沈浥尘大惊失色,怎么也料不到事情竟会牵扯到故去百多年的南柯身上,隐隐的,她竟有种极不好的预感。
“南柯之目为愍帝所剜,必然深藏于宫禁,大魏亡国,皇城多半保存完好,宫中珍宝都被运往了平都,南柯之目理应在其中,阁下可有潜入大安禁宫查探?”
商阙摇了摇头,眸中闪过些许犹疑,最后还是说道:“王上为此已与大安皇后联系过,据其所言,南柯双目被剜下后便被愍帝藏于九龙匣中,后几经战火离乱,曲氏得了两只,均不见双目,至于如今的大安皇宫,皇后断定双目不在宫禁。”
“想她曲氏后人,断没有那个脸面欺瞒我百越。”
沈浥尘闻言,又是暗暗心惊,她起先还以为皇后只与祭司商情有牵扯,没想到竟与百越王也有联系,她越想越是不安,就怕百越王意图插手大安内政,于是忍不住问道:“南氏与曲氏仇怨甚深,百越王缘何会与皇后牵涉?”
“王上与皇后接触无非是各取所需,想要想取回先祖南怀瑾遗留在曲氏的一样东西,并不会插手中原争斗。”商阙似乎看出了她的忧虑,冷着脸解释了一番。
听得南怀瑾几字,沈浥尘下意识便道:“可是名笛问情?”
“非是问情,只是此物事关重大,无王上令,恕阙不能相告。”
沈浥尘虽有些遗憾,但也心知不能强人所难追问下去,所幸百越王不会在政局上相帮曲氏,她也算是松了口气。
“此事我记下了,若有南柯双目的消息,必会告知阁下。”沈浥尘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转而问道,“不知那贼人名姓阁下可方便告知?若是可以,我也好派人搜寻。”
“这……并非阙不愿言明,实在是贼人狡猾,不曾留下丝毫线索。”商阙叹了口气,既气愤又无奈地说道,“此贼两年前只身闯入百越,得叛徒巫氏相助潜入王宫,欲盗我百越至宝比目莲,后被王上所伤逃离百越,从头到尾连面容都未曾露过分毫,何谈姓名?”
沈浥尘听罢一时有些怔愣,天下竟还有人能在百越来去自如?
“阁下既要找寻南柯双目和搜捕贼人,缘何一直跟着我?”回过神来后,沈浥尘仍是满心疑惑不得解。
商阙不无为难地说道:“非是阙有意跟踪殿下行迹,只是王上说过,这两件事的契机或许都在殿下身上,阙才不得不一直相随。”
沈浥尘万没料到竟是如此,心中瞬间掀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真是一事未平又生一事。
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她稳下心神,与其商议道:“我不喜为人窥视,阁下若是愿意,可隐藏身份待在我身边,如此一旦有变,阁下也能即刻得知。”
商阙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不禁再次确认道:“殿下这话当真?”
沈浥尘点了点头,与他约法三章,“阁下尽可调查这两件事,我也会予以帮助,不过有言在先,阁下不可干涉我的私事,也不可贸然对他人动手,抑或使用异术。”
“好,我答应殿下便是。”商阙应罢,当即取出匕首在掌心划了一道伤口,以指在掌上作符,而后将掌心贴在双目上,待他将掌心移开时,瞳色已与常人无异。
沈浥尘看得惊奇,却也并未多问,带着他去寻林中四散的部队,有异术在,没用多少功夫便找回了五千人马,好在商阙并未下狠手,没有闹出人命来。
对于商阙的存在,她随意扯了个幌子,只说是遭匪寇劫掠而流落山林的回乡士子,除了碧影和老将觉得古怪,盯着商阙看了半晌,余下众人自不会怀疑,纷纷跟着出了十里林。
此时夜色渐深,再去寻人家亦是来不及,沈浥尘便择了片区域令众人就地扎营,大多数人都是疲累已极,随意用了些干粮便纷纷睡下了。
沈浥尘心中有事,竟是一夜未曾合眼,翌日一早,用过朝食后便带着众人回返掖城。
碧影见商阙紧跟在沈浥尘后头,心中警惕,于是寻着机会凑到她耳边低声问道:“小姐,这人你打算如何处理?不会让他一直跟着咱们吧?”
“此人姓商名阙,他的事你不必掺和,平日里以礼相待便好。”沈浥尘没有多言,只简单说了几句。
碧影忽然打了个寒噤,回头一看便对上了商阙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一个哆嗦,不自主地往沈浥尘身边靠了些许,此时她甚至有些想念起无心来了,若是那个无法无天的女人在,这两人一定会打起来的。
一连两日,碧影对商阙都是敬而远之,同时她也发现了,这人似乎游离于队伍之外,除了沈浥尘,他不与任何人言语,对谁都是冷着张脸,不过她还是逐渐卸下了些许防备,因为这人对沈浥尘表现得还挺恭敬。
晚间军队扎营时,沈浥尘已不再燃火引蝗了,随着天气逐渐转凉,飞蝗大多都死去了,只是土地中还遗留了大量蝗卵,赶在入冬前还可发动百姓挖掘一批蝗卵,来年春耕时也是一个除蝗的好时机,若是处理不当,夏秋之际定会再次爆发一场蝗灾。
沈浥尘想了一会便将除蝗事宜放开了,此事他们已经尽力,该做的都做了,只等结果便好,妖僧那里也算有些头绪,偏偏百越的事情却是无从下手,天下之大,要去那里寻一双眼和一个人呢?
百越王又为何说事情的契机在她身上?这点沈浥尘亦是百思不得其解。
士兵们还在清理久未有人居住的屋舍,这会只有碧影和商阙跟在她身边,碧影见她正凝眉思索,不敢出言打扰,商阙更是一贯寡言。
然而没过多久,商阙却是眼神一利,举目望向远处,抽出长笛一副准备应战的样子。
暗沉的夜色中,隐约可见一骑正疾驰而来,商阙攥紧了长笛,正待出手之际却被旁侧的碧影一把扯住了。
就这么一会子功夫,来人几乎瞬间便到了他们跟前,一手将沈浥尘揽上马,去势不减地冲向了别处,不远处原本正垂头进食的大白见了,欢快地嘶鸣一声,撒着蹄子便跟了上去。
“你!”回过神来的商阙一把甩开碧影,怒形于色地看着她,仿佛下一瞬便要朝她动手。
见他不领情,碧影脾气也上来了,当下没好气地说道:“别狗咬吕洞宾,那可是世子,你刚刚真是疯了竟敢对世子动手,真不怕她一掌拍死你。”
商阙神色剧变,一时间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虽说早知沈浥尘在大安嫁了人,可这么看着她被人当面“掳走”,实在让他无法接受。
碧影看着他那张冷脸上的表情几番变幻,还道他是失心疯了,瞬间躲得远远的。
另一处,沈浥尘一惊过后立刻便认出了季舒,心神巨震的同时当即张臂抱住了她,听她在耳畔急急地喘气,感受那颊上热汗蹭在自己鬓间,不觉眼眶微湿。
季舒早便松了缰绳,任由马儿自由来去,只紧紧抱着怀中人,贪婪地嗅着那让人日思夜想的淡雅清香。
沈浥尘抬手抚上季舒的脸,微凉的指尖让她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将脸颊往那掌心蹭了蹭,惹来沈浥尘一声轻笑。
季舒缓缓松了手,一手转而扶着沈浥尘的脸,一寸寸地看着,想要望进那双眼,不知是谁先主动,两唇顷刻便合在了一处。
唇舌相缠,攫尽对方的甘甜,贝齿轻噬,引来轻颤喘息。
季舒吻得急切而热烈,吮吸深入,缠住那甜美不肯离了片刻,不时辗转啃噬,只盼能将那苦熬人心的思念都化在唇舌间。
沈浥尘亦回得热情,紧紧攥着她衣襟交缠深吻,一时间万籁俱静,只闻得低吟浅呻,轻喘不断。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喘息着分开,俱是唇艳如血,娇艳欲滴,不禁看得人迷了眼,于是唇瓣复又合在一处,极尽缠绵。
再松开时,两人都红着脸别开了眼,既觉羞涩,又怕看过去再迷了心神,沈浥尘靠在季舒肩上,胸口剧烈起伏,极力平复着呼吸。
“怎么过来了?”话一出口,暗哑的声音便让沈浥尘眼睫一颤,不由轻咬着自己红肿的下唇。
季舒心跳如鼓,比她好不到哪去,紧紧环着她腰身,嗓音低哑,又显酸楚,“我回了掖城,却不见你身影。”
“我等不得了,便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太难写了,别锁我(瑟瑟发抖)
另,关于百越各族的能力,忘了的小可爱可以回看下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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