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清风走后,已是月夜当空,钟七收拾好行装,吹灭灯烛,便盘膝跌坐榻上。
双目微闭,存神观想,因为没有日月灵机,也只能静坐养神,不敢摄法采炁。
一直是杏杏冥冥,半醒半睡,不觉倏忽之间,已是五更鸡鸣阵阵。
及天光微亮,缕缕云光雾影透木格纸纱窗而过,晨风一拂脸颊,钟七定了定神,缓缓开阖双目,又是微微一叹。
贾清风无心之言说得也确实没错,此世日月山川,湖泊河海之中,地脉水脉皆无灵机半缕,修行一辈子,也不过空坐蒲团。
摇头起身,把掌心搓热,拂擦脸颊,躯干四肢,稍微活动片刻,使血夜循环,开了房门,打井水洗漱。
一番洗漱之后,钟七对着铜镜,稍微打理一番外出行头,系上发丝,挽双抓髻,用老松木簪插住。
戴破旧青绢巾,换上被承泽用碎布补好的杏黄道衣,绑好齐膝云袜,脚穿圆头蹬云履,一副游方的破落道人打扮。
却是将要远行,在这个世道,衣着过于华丽,很容易被剪径的强人洗劫,虽则钟七有些武艺傍身,却也不想惹这麻烦。
负手走出房外,院角搭着栏杆,上面倒挂着一只鸭子,喙滴涎水,被底下用木盏接住。
钟七走近一看,木盏已经接有小半杯涎液,连忙掏出一个瓷瓶,把涎水一滴不漏灌入平中,小心翼翼放入兜儿里。
鸭子涎,对于鱼骨,蟹壳,螺丝等具有强大的腐蚀能力,也是九龙化骨水的一种,许多教门显法都要用到此物,包括茅山止肚痛法,杀蛔仙翁术等。
端公法载:
混墨书符一道,焚符灰化法水一钟,善能消解骨刺,鱼刺卡喉,遂方仙术士常随身备之,以救苦度厄。
沉吟片刻,钟七把绳子揭开,把吊得半死得鸭子丢在院儿里,又看了看一旁小石缸里,翻着肚皮一动不动的乌龟,不由抿嘴一笑,转身又回房中。
那青壳龟前两日遭钟七用药水灌洗,已然榨出龟尿一瓶,所以到现在还没缓过劲儿来。
相比鸭子涎,龟遗的作用更大,《罗筐秘术》《左襟灵文秘法》《鹅幻神仙戏术》等法册中,龟尿都是中和剂。
以龟尿调混朱砂,或以黄鳝血等物调和,各有法门妙用,或神书万符,或夜叉勾魂魇胜术等法术,皆要用到龟遗。
收拾好符纸,笔墨之物,雷丸皆随身放在衣袖,斜襟里,闭上房门,走出院子,在中门外摸索一阵,从墙缝掏出木拐黎杖一根。
黎杖亦是游方道家常用之物,即能杵着逢山涉水,也能护身辟敌,驱赶野狗,豺狼。
钟七这根拐杖长四尺二寸,道:“出家人朴素艰苦,且让道家排前边儿先走吧…”
锦衣中年身后还排了七八人,闻言俱都一致颔首点头,同意出家人先行。
钟七摆摆手稽首道:“多谢诸位先生礼敬,不过凡事先来后到,贫道左右无甚急事,怎能劳诸位为此再久等半晌,排在后面就好,排在后面就好…”
言罢钟七径直走到队伍最后,跟着众人接受关哨查检,那锦衣中年见此,摇头一笑,也不再多言。
不多时,前面已经走得空荡荡,终于也轮到钟七,几个兵丁执戈把刀,不过钟七如今不再是黑户,反而是位受人尊敬的出家僧道,手中有度牒,心中也不慌。
“道人何处来的,往粱州境内要作甚,法籍路引,一一陈明…”寨口一位小旗军官,头戴红缨盔,皮甲环带,腰挎宝刀,朝钟七拱了拱手问道。
此世僧道,欲要出家实际上法度极其严密,不仅需要本地保甲举荐,县令签嘱同意。
还要有一定学识,或有个略有名声的师父引渡等等,与二十一世纪出家还要博士,硕士学历一般模样。
因为僧道备受世人尊敬,更不敢随意喝骂,所以这些军丁语气也是和缓许多。
钟七把度牒这些交上,至于路引,他即不穿州,也不过府,倒是不需要县衙开办路引。
门口的巡检文吏接过度牒稍微检视片刻,便把度牒还于钟七,责令放行。
过了关寨不远,便是一片房舍阁楼,离这牌坊,上书天台驿,钟七见此知是驿站,见日落偏西,也不准备再走,转往驿中走去。
自梁中总以来,朝廷累阔土开疆,国朝百年,到如今宣化年,疆域已至历代鼎盛,而疆域辽阔,驿站也是愈加增多。
驿站者,即官府传递文书,军情,及地方邮寄,送信的地方,又包括了住宿,客栈等,相当于前世邮局与宾馆的集合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