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老天可怜薛万彻,不舍得这个大唐大将死亡,还是天空中积压的雨云已经在两个月的持续大雪中,被消耗的差不多了!
天气从那天开始后,就变得好了许多,鹅毛大雪已经渐渐变成小雪,大风也已不多见,让李沐赶路的这几天,畅通无阻!
这三天中,牧民他们也是见到了不少,但一看到他们迎风招摇的旗幡,那些距离众人道路较近的牧民隔着老远就已经跪地叩首,表示臣服,连一次给他们出刀的机会都不给!
而众人也没有出刀的意思,对于不抵抗的牧民,他们没有丝毫的快感!而且这些牧民中,大部分都是女子,男的很少,女子的脑袋可当不了军功,杀良冒功可是要被砍头的!
并且这些男子还都是颤颤巍巍,持不起刀枪的人。
看到这里,李沐不由感到一阵悲哀,毫无疑问,那些能持刀枪和大唐对抗的男人早就倒在了薛万彻军队的横刀之下。
相对于程处默这些大唐人来说,他是唯一一个处于历史潮流之外的人,大唐与突厥的深仇大恨,他其实感触不深,他更希望这样的情况不要出现,但总是无法避免,唐人不杀突厥,突厥就要杀唐人,这是从古至今一直遗留下来的问题,在世界没有天翻地覆之前,这个问题存在了千年。
从没有人找到答案,李沐自己也是如此,来到大唐,他也是在摸着石头过河,能走到哪一步就到哪一步!
改变世界?
这个问题距离他实在太过遥远!
甩了甩头,将这些不该他自己思考的问题甩出脑海,目光再次投在前方的道路上。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烟也渐渐变得多了起来,前方的道路已经不再是白雪一片,而是开始出现马蹄的脚印,长日以来脸色阴沉的薛万彻亲兵们脸上也是浮上了喜色,李沐知道,马上就要到薛万彻驻地的。
心中正想着,前方的薛万彻亲兵六子勒住战马,停在一个山坡之上,指着山坡下,对着众人喊了起来:“到了,到了!”
李沐众人紧跟着停在山坡上,顺着六子手指的方向向着山坡下眺望,只见漫山遍野的雪白帐篷,占据了所有视野,一道道袅袅炊烟笔直飘向天空,但在寒风下吹拂下很快消散,一条大河从这部落边蜿蜒流过,虽是寒冷的大雪天气,但大河却并未像朔方城边的那条河般被冻住,而是缓缓流淌,上面的浮冰不断碰撞,发出声声脆响。
在帐篷群不远处,更是有一个硕大的草场,一半雪白,一半被密密麻麻的人影笼罩,不用细看,李沐就知道他们在清理积雪,让干草重新露出来给牛羊吃食,牧民的冬天都是如此。
也在此时,李沐知道这里为什么有一个大部落了,大河提供水源,而有水的地方,草场更是肥美,这样的好地界,整个草原可能都没有几处!
这里有一个大部落,一点都不稀奇。
不过,现在这里属于大唐!
实力是一切的基础,这是不变的真理,当年的渭水之盟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众人愣神之时,七八道人影从山坡下冲了上来,一个个皆是手中拖着横刀,脸上满是肃然,大有一副随时准备出手的模样,为了不引起误会,李沐众人纹丝未动。
但领头那人还没到近前,目光就扫到六子,脸上的肃然和凝重瞬间就消失的干干净净,转而变成了兴奋和激动。
“六子,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其他人呢?孙神医呢?”那人收刀入鞘,停下马蹄,一脸喜色的看着六子,询问起来。
六子没有回答这个废话问题,而是目光直直的盯着那人,语气急切:“将军怎么样了?”
那人闻言,面色顿时一肃:“将军还在昏睡,军医说情况不太好,就等你请孙神医回来,怎么样,请到没有?”
听着这话,李沐心中一定,还好,这家伙没死,只要没死就有救回来的机会。
“带路!”
没有跟众人多聊的意思,嘴中喝了一声,一夹马腹就向着山坡下奔去,时间不容浪费,孙思邈张木头众人也是紧随其后,六子对着那人打了一个招呼就紧跟着冲了下去,他要给李沐带路。
战马速度很快,像是知道马上就是目的地一般,马蹄也是变得轻快起来,不一会众人就已经是到了蒙古包群外围。
将战马交给军卒照看,李沐从刘神威手中接过药箱,跟着六子就向着蒙古包中疾行而去,满脸不适的孙思邈也是在刘神威的搀扶下急匆匆的跟着,毕竟接连在雪橇上躺三天,不出去活动,任谁都有些受不了。
而进了蒙古包群,众人也才知道这蒙古包群中的真实情形,刚才从外面看着一副安静祥和的部落,现在却是变成了地狱一般!
一声声的痛苦的呻吟不断从一个个帐篷中传出,向众人的耳膜冲去,李沐三人的脸色在此刻变了,对视一眼皆是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六子也是察觉到三人的神色变化,紧跟着贴心解释,这里是伤兵的安置点,所有伤兵都集中在这里。
李沐没有答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但心中却是知道,接下来的几天,自己几人应该会很繁忙,唯一希望的就是程处默的动作能快一点,不要在路上耽搁,五六百辅兵能帮上不小的忙!
众人疾行,在帐篷中转来转去,最后终于是停在一个巨大的蒙古包前,很明显,这是整个蒙古包群最大的帐篷,完全符合薛万彻的身份。
只不过,此刻的薛万彻不是在享受,而是在受罪。
刚进帐篷,李沐的目光就锁定在帐篷中央的床上,床很大,睡三四个人没有任何的问题,而且上下皆是毛茸茸的毯子,光看表面,就知道这玩意保暖效果一流,但李沐脸色有些难看,孙思邈的神色也是微微一变。
随后一脸苍白的薛万彻就映入眼帘,同时一股腐臭冲进鼻腔,掀开毯子,那股腐臭味就从薛万彻的胸口涌了出来,不用说感染了,而且还很严重。
李沐额头青筋狂跳,孙思邈脸色铁青,刘神威更是双拳紧攥。
“这是谁干的?”孙思邈声音嘶哑,带着渗人的寒意。
一旁准备偷学两手医术的军医瞬间察觉到不对,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是小人干的,有何不妥,还请孙神医指教?”
他是看出来了,孙神医处在暴怒的边缘,而且这暴怒的原因还和他有关,自己有几斤几两他是清清楚楚,和谁比都不能和孙思邈比,孙神医都要暴怒了,那肯定是自己错了,早点认错才是正事!
一顿打都是小事,就怕把命丢了,这帐中可都是薛万彻的亲兵,要是让他们知道自己有将薛万彻弄死的嫌疑,他可不认为自己还有活路。
很不幸,他猜对了!
“我打死你个混蛋庸医!”
孙思邈也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有人承认,他就找到了突破口,上去就是一脚将那庸医踹翻,胡子飞扬,拳脚齐上,没看出来,老孙年龄虽然不小,但身子骨却是结实,直接将庸医打的满地找牙,而那庸医不敢还手,也不敢讨饶只能硬生生挨着。
李沐也不甘落后,放下药箱,撸起袖子就是一顿胖揍。
“他娘的,你也配当军医?
让病人保持在安静的环境中养伤,这点不懂,忍了,细菌感染这点不懂,忍了,但明明都已经化脓,还给盖这么厚一层毯子,这是怕冻着,还是怕死的不够快!
还有,他娘的不知道消毒吗?酒精给你们,是让你们供起来的吗?”
对了,酒精呢?
打的正欢,骂的正爽的李沐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从刚才第一眼看,那个伤口并不严重,虽有失血,但没有碰到动脉,也没有内出血,只要用酒精清洗,保持伤口干燥,就会缓缓愈合。
如果缝合一下,会好的更快,虽然没来得及教军医缝合之术,但酒精消毒之法,早在酒精被朝廷采购的时候,就已经递交上去,按道理,消毒这个基本的东西,人人都会啊!
但李沐的问题,却没人回答,他的目光如刀,在帐中环视一圈,却是没人敢与他对视,就连六子也是满脸局促的低头看地,好像鞋上绣了一朵花一样,心中顿时感觉不妙!
强逼着六子招供,李沐才明白始末,当日大胜,占领这个部落之后,当时薛万彻经过初步处理,还不是很严重,而后在兴头之下,直接宣布召开了庆祝大会,烤羊吃肉喝酒,好不热闹,至于酒,自然就是后勤的浓度达到酒精浓度的伏特加!
被禁酒多日的军卒见到酒,情形自然不必多说,三大雪橇用来消毒的酒,全被喝了个精光,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听完诉说,李沐痛苦的闭上眼睛,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而且还是自己千叮咛万嘱咐之后发生的!
而始作俑者还是躺在床上的这位!
心中顿时没了救薛万彻的心思,这个混蛋的一个决定,不但害了自己还害了不少将士!
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