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风雪呼啸,夜也渐深,村中农户家家灯火通明守岁嬉闹,温馨愉快的声音时不时传时她耳中。
吃不下又睡不着,明日里还要赶路,这对她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她拥紧身上的大氅,靠着桑雏闭上眼睛。
桑雏的身体突然撤动了一下,她睁眼问道:“怎么了?”
“我听见有马蹄声,正朝着村子来。”
她继继聆听,许久后,才终于听到桑雏所说的马蹄声,这时候,桑雏已经执剑去往门边往外观察。
片刻后,马蹄声已至茅草屋前,她和桑雏躲在门后,听见破败的门从外面被推开,一声馨儿,让桑雏就要出手的剑生生顿住。
黄玉馨听出是父亲的声音,从门后出来,看到父亲冻得青紫的脸和被风吹得零乱的头发,心头百感交集。
“爹,您怎么还是追来了?”她虽努力压制着澎湃的心潮,说出口的话还是带着颤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明显是哭腔。
“馨儿,跟爹回去吧,不必找了。”黄祀元心中悲苦,但他是父亲,护佑儿女是他的职责,心中再痛,也要拼命克制。
“为什么不找了?爹,阿珩只有十三岁,她什么都不懂,我不能就这么不管她。”黄玉馨控制不住,眼泪刷刷地流。
黄祀元摇头边哭边道:“馨儿,先与我回家吧,路上再与你细说。”
雪夜路难行,好在此处离着家不过一二十里地,不算太远,父亲带着火把,在前面照路。
原来,今日她走后,又有人找上门,是二房消失许久的黄少钧,那回他把母亲被害的事实真相揭露以后,就找了颜峻,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在军中安了个职位。
此回受命驻扎在重庆府,与吴青枫对接当地灾民的安置任务。本来他以为一切进行顺利,却不料,昨日夜里,重庆府一夜变天,有许多南边的精锐扮成流民混进成都府蛰伏,策动本就心生不满的流民,声势极为浩大,直接冲散了本就不多的驻兵,现在去那里,等同于去送死。
重庆府沦陷,意味着蜀中这块净土也难逃劫难。那阿珩真的就找不回了吗?
父亲连夜追来,就是不想再失去一个女儿。
无边的悔恨快要将他溺毙,那日要是能听信女儿的话,不留那个人在家,阿珩也不会跟他跑,他真是不配为人父,越想越是懊悔,一边流着泪,忍不住又狠扇了自己几个耳光。
黄玉馨见状劝慰:“爹,天意如此,您别再自责了!阿珩跟着他,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万不得已,咱们还可以南下找候爷,爹您有治世之材,候爷不会不搭理您。”
一席话让黄祀元如梦初醒。是啊,要走那就全家一起走,本来他们就没什么立场,谁做皇帝都无妨,可阿珩卷入其中,不得已,那只有加入他们,方能保全女儿。
见父亲转悲为喜,黄玉馨仍旧忧心忡忡。
她预料,这场战事不会很快分出胜负,但夏翼必败,程国公府,永安候府也会跟着一些覆灭。
父女到家时,已是天光透亮,雪还在下着,家里全没有大年初一应有的喜庆气氛,李氏见他们平安回来,顶着哭肿的双眼,端了热姜茶给他们去寒。
黄少钧在家里过了一夜,如今得见他们父女回来,也放了心。
黄玉馨有段时间没见过黄少钧,算起来,他应该有十九了,穿着厚厚的甲胄,原来瘦弱的身板此时魁梧了不少。
重庆府失守,他需得赶回保宁川北兵署,当即作别,打马踏雪离去。
黄祀元将女儿的提议在心中反复思量,觉得可行。
反倒是如何去江陵成了个大问题。他借拜年的名义,去找了他的同科郭遥。
郭遥在蜀中混迹多年,得知他想下江陵,去意坚决,做为多年的老友,还是替他想了办法,当即写的封信,让他带信去泸州找一个姓钱的舵把子,此人是青帮背景,战乱发生后,用私船载着江南那些富户贵族来蜀中躲难,吃了就是这行的饭,认钱不认人,找他就错不了。
得了这条门路,黄祀元想把妻子和两个小些的孩子送去父亲那里,自己带着大女儿去江陵投靠候爷,看有没有办法把小女儿再带回来。
黄玉馨不同意父亲的做法,母亲和弟妹无论如何也不能送去祖父那里。
父亲的想法是对的,若是他们父女两人有个三长两短,至少母亲和两个弟妹平安无事。
她做主让舅舅把母亲的弟妹先接到城里安置,相互之间有个照应,不至于让母亲一个人在家里六神无主。
大年初三,李烨就带着陆彬上门把人接走,父女两个也踏上了去泸州的路。
她让桑梓跟着母亲,自己带了桑雏,经过了五日,到了泸州。
事情比他们想象的还要顺利,那个姓钱的舵把子果真只认钱,五百两银子包把他们安全送达,大约六七天就能到江陵,念及是郭遥的朋友,途中管吃管喝不收钱。
上岸那天是正月十四。因是战时,为防止奸细,上岸后有驻军,需要搜身,姓钱的舵把子有的是门路,给了银子他们就免了这一遭,黄玉馨身上带了银票太多,另外还带着颜峻给的那块玉佩,沿路有北军搜查,万一碰上性命悠关的时候,能顶得上用场。
还好她现在什么都没有,就只钱多,给够了银子,一路别提有多顺畅。
进江陵城也要搜身,同样是那个舵把子的门路,顺利过关。城中比他们想象中的要好许多,过节的气氛不甚浓烈,四下里倒是平静且平安。过年这段时间,并未开战,一直处于对峙状态,而她们一上岸,又听到另一个消息,北边鞑靼人大举进犯,内乱若持续下去,大周必将彻底崩塌。
桑雏很快探到永安候在江陵的住所,黄祀元租了辆马车,走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一座恢弘的府邸前。
黄祀元上前敲了门,过了半天,门房的探了个头出来,瞧着他们脸生,问了句:“找谁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