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她忐忑不安地进了城,没多久,就见城门要关闭。临出门时,她向母亲保证过,今晚无论如何会回家,只有先找到父亲,再想办法。
街道两旁挂起了灯笼,街上行人寥寥,她和桑雏二人骑着马行走在街道上,便显得有些突兀。
新城书院离着她们还有段路程,她只得硬着头皮往前走,心中默念着,父亲千万不要有事才好。
等二人到新城书院门口时,书院大门已关,她握着缰绳的手已是汗津津,心也跳得快了几拍。
两人下马正准备敲门,书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走出一行身着铠甲的威武将领。
打头之人朝她一笑,很快又恢复严肃,“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竟是颜峻!
她愕然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依然还是那个颜峻,却与她之前所认识的,又大不相同。
颜峻没有问她,你怎么在这里,而是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则说明,他早已经知晓她在眉州。
她下意识看了桑雏一眼,桑雏微微低头。
她知道他们都没有恶意,便叹了一声,不打算细究。
既然是颜峻在此,那她父亲一定不会有事,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你身子可好全了?怎么还出来亲自带兵了?”
“早好全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我岂能在家中闲坐。”
“……欢儿,她现在可还好?”算算时间,她应该早和吴青枫成婚。
颜峻扯着嘴角苦笑道:“这个丫头,早被我父母惯坏了,临出嫁的前一天,她突然留了封信,带了几个人,离家去了燕北。”
“为什么?”
“不知道!她信中只说不想嫁人了,想独自去燕北草原。”
“……”她不知该做何回答,便扯开话题问他:“你们这一仗可有胜算?”
颜峻自信满满地道:“势在必得。”他想了想又说:“忘了告诉你,程晏娶了你那位候府堂姐,夏翼起兵后,突然临阵倒戈,现下候府已站在夏翼那一派,燕王登基那一天,我会酌情留永安候黄家几条命。”
这不是她认识的颜峻。
她笑了笑,算是领了他这份情,点头道:“你刚才在里面,可有见过我父亲?”
“嗯!我进去找人,让人关了书院大门,当时并不知道你父亲在里面,可是耽误他出城了?”
“入夜还不见回,我母亲有些担心,我便进城来寻他。”
“现下城门已关,既然你母亲还在家中等着,你速去寻你父亲出来,我送你们出城。”
“多谢!”
颜峻没再说什么,看着她进书院里头,很快便带着父亲一同出来。
刚刚他们的对话,黄祀元和魏崇文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魏崇文知道这位少将的来历,更惊讶于他和黄家父女二人的交情,此时才知道,黄家这一家人,并不简单。
黄玉馨和桑雏两人共乘一骑,颜峻在前面领路,慢慢朝着城门踱去。
厚重的城门开启时,颜峻又让人给了他们两个火把,天黑路不好走,让他们小心些。
临到最后,方才在后面小声对黄玉馨道:“我原来给你的那块玉佩你可还留着?若是还带在身边,有什么事,直接拿了玉佩找眉州守备,没有我在场,这城门也能开得。”
那玉佩她不敢随意处置,一直放在匣子里,带在身边。他这么一说,倒是提醒她,这东西她不应该留着,她也不需要什么特权可以随时开启城门,该还给他的东西,必须要还。
第二日,一早下起迷蒙的春雨。黄玉馨拿着颜峻给的那块玉佩发着呆,他的转变实在太大,上一世她死之前,他也不曾是这个模样。
她骑了马,还是带的桑雏,两人着男装,去城中,想把玉佩还给他。
江萝在后面追赶,要给她们递把伞,被她们拒绝。
一路到了城里,细雨已将衣裳浸得半湿,还好,此时她穿的是浅绿色夹棉男装,不仔细看,看不太出来。
颜峻歇在城中守备营,她到的时候,他正在给几位将领训话,隐约可以听见,是在找什么人,大约是没找到。
等了有一小会儿,方才接见她。
他依然是一身铠甲戎装,走起路来,卡卡作响,平添出几分威严。
守备营的会客厅里只有向套简单的桌椅,落座后,有女使来奉了茶水,后迅速退出去,将门关好。
“我今日来,是想把这块玉佩交还给你,我们一家人长途跋涉来眉州,不想再与过去有任何牵扯。”她把那块玉佩放在他右手边的茶几上,退回到下首的位置上坐好。
屋外天气阴沉着,纱窗里透进来的那一点光线太弱,不足以让她看清颜峻的表情,只见他拿起玉佩看了看,又放下。
“既然你执意要还,我无话可说。”
听着他陌生而疏离的语气,她也没什么能说的,顿了顿,打算起身告辞,“此回你碰巧来眉州,玉佩还了我也心安。往后山高水长,此生恐怕也不复再相见,你多保重。”
颜峻却突然说道:“你可知道皇上他为何一定要杀我?”
“你父亲助燕王谋反,他杀你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她特意用到谋反二字,意在对颜家追名逐利的讽刺之意。
“那你可知道当年太子结党营私,暗地里拥兵夺位,燕王为其平乱,皇上却使了一石二鸟之计,利用燕王平定太子叛乱,设计让燕王残疾,不能再有子嗣,又在两年后,偷偷下手,将他唯一的儿子也杀害?”
“那又如何?你姓颜,皇家的争斗与你何干?你父亲拥兵自重,仗着大权在握,参与进皇室争端,可有想过天下百姓?可有想过他手下那些远离父母妻儿的热血儿郎?他毕竟跟随燕王多年,有个忠心侍主的借口,你呢?你又凭的什么?对你父亲的一片孝子之心?”
他若不说原因,她也不会这般激动,自古成王败寇,哪有那么多借口。
颜峻在她说完后,嗤地笑了一声,用一种阴暗的语调悠悠说道:“那个姓颜的孩子早在十几年前,已经代我去死了。我才是燕王唯一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