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馨抄了条近路回主院,半路经过西侧一间小院子,听见一阵婴儿啼哭声,她以为是程氏在此处带着孩子,自行推门进去,准备打声招呼。
进去后,程氏并不在里面,她的贴生丫鬟红绡正在里头打点着,见了她愣了一下,马上笑着上前见礼,“九小姐怎么上这儿来了?”
她解释道:“我刚去园子里转了转,这孩子是谁家的?”
小孩子脸红红的,拳头大点儿,看样子,应该是刚生没几天。
红绡笑道:“这孩子是夫人从宗族过继来给大少爷的,还没来得及对外公布。”
她立刻恍然,想起那个叫巧兰的丫头。为了候府的体面,这件事并未对外声张,知道的人不多,以这个名义把孩子接回府中抚养,倒也不错,她便不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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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烨五月初七回的京,带回的货物卸在沈贺京郊的仓库中,黄玉馨早在上个月已经和沈贺把生意谈妥,那些货物卖出后,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沈贺的铺子遍布南北各大城池,还有专门的运货商队商船,他们只需把货物交给他,除掉各项费用,坐等收钱。
李烨回京屁股还没坐热,黄玉馨又让他去一趟太原府买庄子。
李烨当场就想撂挑子:“馨儿,你能不能别想一出是一出的,好好的跑那鬼地方买庄子做什么?”
“舅舅,我娘已经给你相看好了一个姑娘,你要是不想去就算了,正好留在京中,把婚结了也行。”
李烨一听,马上投降:“呃……舅舅也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你能不能让我先缓上几天,你看看我这脸,还有这手,这晒的,我就想在家里睡几天好觉。”
看着舅舅晒的发红的脸和胳膊,她也有些心疼,倒是挺佩服刘仁修那个老东西,那么大年纪,每隔两年往关外跑一次,赚起钱来,命也不要。
“行,这段时间我帮你把东西准备好,半个月后就出发。”
李烨无奈,只好答应。
七月初九,程晏身死的消息像一道晴天惊雷,炸响整个上京城。
程国公府哭声震天,老老少少一屋子人无不悲痛,估计知道内情的人不多。程颐还在西北,回京大约是在九月,权衡再三,没有给他送信。
沉香榭中,李氏也在哭,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黄祀元沉默哀叹后,把女儿叫进小书房中。
观女儿神色平静,无波无澜,只当她是隐忍,叹息道:“馨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爹爹心中不是滋味,想必你心中也不好受,没想到那孩子这样年轻,英年早逝,实在令人惋惜。”
父母难过是真,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爹爹,人死不能复生,女儿一早说过,与他无缘,你也不用太介怀。”
黄祀元却是摇头反驳道:“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传信的人说说找了三日,一直未见尸首,也不能完全确定他一定是身死,总还有一线希望。”
什么?
“爹,您是不是听岔了,没找到尸首吗?”上一世这个细节她记得非常清楚,回来报信的人说,第三日在下游一处河堤边,发现一具被泡发的尸体,身上所穿衣物与他落水时所穿一致。
黄祀元却道:“我特意确认过几遍,确实没找到尸首,只是活着的希望不大。”
既然已着人回来报丧,那就确认他是死了,不管了,她吱吱唔唔地,“爹……既然他已经……女儿、女儿是想……”
黄祀元懂她的意思,这个不需她说,他已经在心中想了千百遍:“这事现在不宜提,再等些时候吧,你也还小,慢慢从长计议。”
那倒也是,人一死,她上赶着跑去要退亲,人家能理她才怪。
父女二人从小书房一出来,正厅里,顾氏卫氏杨氏就都来了,顾氏上正安慰着李氏:“涓娘,别难过了,我真是万万想不到,馨儿这孩子竟是个命苦的。”
顾氏这话,听着有些刺耳。这女子还未嫁人,未婚夫先死,难免落下命硬的名声,好端端的姑娘,大打折扣,外人这么说倒还算了,自家人也这样说,听着就有些不舒服。
卫氏在黄玉馨面前吃过几次亏,今日跟着顾氏来,和杨氏是一个心态,纯粹就是看好戏。
黄家这几年全靠的四房升了官,才与候府有这样的亲近,眼见着四房的姑娘又说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一个个在心里嫉恨非常,现在除了顾氏,另外这两个自然是看笑话的成份居多。
杨氏摇了扇子叹气道:“涓娘,我也不会安慰人,还是借用那句老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看开些就好了。”
黄玉馨正从外面进来,接了她的话:“娘,您怎么还在哭,您就该学学三伯母,想想六姐姐,还有什么看不开的。”
杨氏脸一红,那件事别人不知道,李氏在旁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若非李氏为人厚道,这事早该在府里传遍,哪还有她跑上门来奚落的份。
“你这丫头,我好心好意来劝劝你娘,让她别伤心,也没说什么坏话,你怎么这般不知好歹?”杨氏梗着脖子想找回点面子。
黄玉馨还想再怼她,被李氏拉住,“三嫂,她一个小孩,说话不经脑子,你快别和她计较了。”
顾氏也跟着附和:“是啊,润贞,咱们今天来是来劝人的,你怎么还置起了气。”
杨氏见台阶就下,笑了笑说:“看大嫂说的,我就是声音大点儿,哪里置气了。”
顾氏虽没多少坏心思,不过她这人信佛,守旧得很,当初刚听说四房的丫头要与国公府结亲,她很是惊讶。
大房可算是跟着四房受益最多,自然处处盼着他们好,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心中更多的是失望,四房能与国公府结亲,好处皆在将来,哪怕现在有颓败之势,那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候府原来也消沉过十来年,现在不照样重新起复。
她今日来揣的心思,和另外两位不同。她是想来劝一劝李氏,这姑娘既然已经定了亲,如今对方死了,若要强行去退亲,难免会伤些和气,真的把亲给退了,她还能再找着什么样的人家?倒不如就让九丫头就这样替他守着,依着国公府的体面,岂能亏待了她。
但见黄玉馨略有恼怒的脸色,她一时又不敢说,只得讪讪笑了笑,不做声。
卫氏做姑娘时名声狼藉,立身不稳,她本也想说两句风凉话,被她刚刚怼杨氏的势头给吓住,若是把自己过往不痛不痒说上两句,也够她难堪。
“三位伯母,我娘她有些不舒服,就不招待你们了。”她直接开口赶人。
三人看她拉着脸,也不好强留,便这样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