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馨心中微寒,那些病患每日的等着盼着的药只是个心理安慰,为了稳住人心,到最后,静慈庵便要随着这里所有人一起,在火中湮灭。
“姜大夫,这儿管事的是谁?我想见见他。”
姜婉婷冷嗤一声:“来了这儿就不要想着出去了,希望越大,失望便越大,倒不如安心地等着,过一天算一天,说不定哪一天陆院使真的研出救命良方来,到时还活着的人,才有可能走得出去。”
“不,姜大夫,我和这里所有人一样,时刻是想着要出去,要回家,只有保持着活下去的信念,才会有奇迹发生,你若不信,我们拭目以待。”
姜婉婷没有再抬头,一直忙碌的手,稍稍顿了一下,又继续木然地做着重复的动作。
江萝还在碳炉前忙碌着,她拿着那块黄铜腰牌试了一下,竟出了内院的大门,外面是侍卫们歇息的地方,她一出现,立马被人拦住:“你是做什么的?这里不能出去。”
她手中的黄铜腰牌不管用了。抬眼看了看,院中满是身穿铠甲手拿利刃的侍卫,把这庵庙守得密不透风。
“我是姜大夫的助手,请问这位大哥,你们这儿管事的是谁,我有点急事想见见他,可否代为通传一声?”
那侍卫见她手中有黄铜腰牌,犹豫了一下,道:“你进里面去等着。”
她立即退到门内,半掩着木门朝外观望。暗沉的天空一直不见晴朗,她裹紧了身上淡蓝色的披风,仍是冻得手脚发麻,不得不在原地慢慢地跺着脚,时不时地哈口气,暖一暖冻得通红的手。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门外的侍卫终于回来了:“姑娘,我们吴大人到了,你有什么事,就在里面说吧。”
吴大人?她听到这个姓,便想起了吴青枫。她心中打了个突,忍不住透过门缝朝外瞧,果然就看见了吴青枫那张臭脸。
怎么会是他?怎么能是他?果真是应了那句话,冤家路窄。
大约是久不见回音,那侍卫又喊了一声:“姑娘,你还在不在?”
她正踌躇着该怎么跟吴青枫说话,那门忽然从外朝里推开了,她一个不防,“咚”地一下,被那门碰了额头,她哎呦一声,捂着额头便那么傻愣愣地看着眼前高大冷峻的人。
吴青枫一身戎装,长身而立,手按着刀柄,穿堂的冷风刮得他羊毛大氅猎猎作响,见到她也是一愣,不自觉地问了一句:“怎么是你?”
她揉着撞疼的了额头反问道:“吴副指挥使怎么会来这里?”
吴青枫此刻看她,有种看笼子里关进了一只他恨了许久的大老鼠一般,压抑的心情也跟着畅快了不少。
“黄小姐也染了病?”他用那双细长的凤眼上下打量着,看着她白里透红,精神饱满的样子,不太像。
“我若是没染病,你会不会放我走?”她明知自己问题有多傻,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吴青枫只道:“你觉得呢?”
“算了,当我没问!”她看了看那些够着头观望的侍卫,又道:“这里不太方便说话,咱们能不能换个地方细说。”
换了别人,吴青枫肯定直接把人赶走,但她却是不一样,想了想,点头道:“好,你跟我来。”
那守门的侍卫不是别人,正是吴青枫的手下徐炎,他大着胆子劝道:“大人,她从内院出来的,危险啊!”
吴青枫看了他一眼,这个傻小子非要请命跟着他过来,殊不知,来了这儿就跟内院这群女人同生共死了,每日里进去的活人,出来的尸体只会越来越多,想不接触,怎么可能。
黄玉馨生怕他反悔,解释道:“我刚刚不是说了吗?我是姜大夫的助手,没有染病,你们放心好了。”
徐炎看懂了吴青枫的眼神,不再说话。
吴青枫在前边走着,她忙在后面跟着。
那间偏房大约是吴青枫单独一人住,地方不大,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再无其它家具。里面烧了碳盆,一踏进来顿觉暖融融。
她伸出冻红的双手在碳盆上烘烤着,直恨不得把那碳盆抱在怀里。
吴青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你既然未染病,怎么来的这儿?”
她冻僵的手,终于缓了过来,依然守在碳盆边上:“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好似听说,吴贞儿也染了病,不过我在东院里头,并未见到她。”
才说完,她又觉得自己刚刚说的话有够傻,就凭吴青枫的关系,那吴贞儿也应该受到特殊对待才是。
吴青枫请命来这儿,也不全是为了吴贞儿。他虽是永诚候府的嫡长子,却在年少时就跟了孔昭,半点没有那些世家子弟的纨绔浮华,这两年就职于禁卫司,长期游走在上京城各个街道,慢慢的,竟也有了感情,眼见着上京城受疫病侵扰,往日繁华热闹不再,变得一片死寂,心中也是无限悲凉,若让他就此躲在家中,他绝对办不到。
偏巧自家妹妹又发了病,被人告到禁卫司,永诚候府又岂能视王法于不顾?唯有他这个做哥哥的挺身而出,方能令家人令妹妹安心。
“你还是说说你自己的事吧,你突然冒充姜婉婷的助手,是想做什么?”
“我没有冒充,昨日一来,我便去了药房里给姜大夫帮忙,今日出来找你,是想托你去帮我找个人。”
“什么人?”
“陆院使的徒弟,济世堂的大夫,陆彬。”
吴青枫想起来了,那个高高瘦瘦又罗里吧嗦的青年人,竟是陆悯之的徒弟?
“找他?他难道有良方?”
黄玉馨摇头道:“现在这种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她一边说着,一边依依不舍地离开那碳盆走到桌前,又问他:“你这儿有纸笔没有?我给他写封信,让他帮我弄些药材过来。”
吴青枫虽崩着脸,还是照她说的,从抽屉里拿出纸笔来。
“你帮我研磨一下,我这手刚刚冻僵了,现在还使不上劲。”
吴青机忍着照做了,拿起砚台,倒上清水,将墨给她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