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正月十五,族学也要开学了。黄家族学自秦老太君开始,收族中女子进学。当时各大世家的女子也都只是在闺阁中学着识文断字,读一些《女戒》《女训》,秦老太君不顾族中耆老反对,坚持要黄家族中男女子弟皆要通读四书五经,并就此立下族规,非特殊情况,后人不得违背。
黄祀元特意带了黄玉馨去拜会了族学里的唐诸老先生,唐老先生以教棋艺见长,女儿有这方面的天赋,拜唐先生再合适不过。
该来的总是要来,躲也躲不过,黄玉馨一整晚翻来覆去睡不着,上一世去族学,父亲让她自已选,她因不喜欢黄淑敏,连带着也不大待见王惜怜,见王惜怜拜的唐先生,她就选了教黄玉滢的齐先生,也因此与颜峻纠缠不止。这一世选在唐先生这里,远远避着他就是了。
一早去给刘氏请安,刘氏果然还是同上一世一样,说念书费神,早起来给她请安,还要赶着去给先生请安,怕孩子们拖垮了身子,就让她们早上不用来了,只晚上过来看看她就行。
黄家的族学设在候府后面,与候府黄府连在一起,五服内的黄姓族亲满了五岁的都可以送来。过完年,黄玉珩快七岁了,本来就有些晚了,她还不太愿意去,说是听闻二房的桃红姨娘说族学里每日午膳吃得不如猪食,功课过不了,还要打手心,又是哭又是闹,气得黄祀元这么好性子的人差点就动了家法。
黄玉馨自知躲不过,连哄带骗地拉了阿珩一起走。黄祀元不无感叹地想着,这个大女儿真是越发的懂事了。
从黄府去候府族学那条路她熟悉无比,因黄玉滢和王惜怜特意相邀,说了要一起去,她只好在院门口等了她们。
黄玉滢见了她左右打量着问道:“九妹妹,我怎么觉得你今日与往日有些不同了?”
连阿珩也点头说:“是有些不同!”想了想又道:“阿姐,你是不是早上起来忘了洗脸了?”
黄玉馨有些窘迫道:“胡说八道,我哪里忘洗脸了?”
王惜怜掩嘴笑起来,又担忧道:“往日妹妹肤白细嫩,看起来明艳可人,今日这脸色暗黄的,莫不是生病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黄玉馨早起时,特意在脸上抹了层黄粉,那黄粉还是她在上元节夜里寻了好久才寻到,都说红颜祸水,上一世颜峻第一次见她,围着她转,皆因她长得漂亮。她讪笑道:“可能是昨夜没有睡好吧,一想到上学,我就头疼。”
这话让黄玉滢感同身受:“九妹妹怎么也同我一样厌恶读书,那你可就拜错夫子了,你应该与我一同拜那齐先生,他手里管着的,都是如我们这般懒怠的学生。”
王惜怜笑道:“亏得你好意思说出来。”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五指天生有长短,有人生下来就不是读书那块料,何必强求。”
黄玉珩仰头辩解:“我阿姐是很聪明的,她五岁就会背千字文,我如今七岁还背不下来。”
王惜怜意外道:“我是七岁才背的,这滢姐儿直至现在还背不全呢。”
黄玉滢就有些不高兴了:“我那是没有用心背。”
黄玉馨道:“走了走了,再不快点,就迟了,总不能第一天就让先生罚吧?”
族学里共有六位先生,唐先生齐先生和孙先生分别教授的是五到十二岁的孩子,不分男女。过了十二岁的,则由蒋先生谢先生和莫先生教。因族学里大多都是同族同姓,在十二岁前,不分男女大防,过了十二岁去了蒋先生谢先生和莫先生那里的,男女学生则要用屏风挡着分开了坐。这些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如今也没有那么严,王惜怜是外姓人,黄淑敏求了候爷才进的族学,来得晚了些,明明过了十三,还在唐先生跟前,也是情有可原。而黄玉滢过了十二还留在齐先生这里,一则是她自己不愿,二则是蒋先生和莫先生都大不想收她,且让她在齐先生这里再混个一两年,等出了嫁就好了。
四人赶到学堂里,刚好不早也不晚。唐先生与齐先的的课堂设在两个背对背的院子,平日里上课,两边的学生根本遇不到。黄玉馨把阿珩交给了黄玉滢帮忙照看,自己跟着王惜怜向唐先生请了安,唐先生指了位置,落坐时,她赫然发现,自己书案后那张让她心里一痛的熟悉脸孔。
此时颜峻正偷偷吃着一块豆糕,见新来的黄家九小姐正木然盯着自己,以为脸上沾了东西,他摸了摸嘴,把未吃完的豆糕藏在袖子里,坐直了身子,对她咧嘴一笑。
唐先生见她站着未动,疑惑道:“九小姐,可是有何不妥?”
黄玉馨急忙坐到位置上摇头道:“回先生,无不妥。”
唐先生点头,让人打开书本,开始讲《大学》。
她仔细回想上一世,她是在去齐先生堂上三天后,颜峻才来的。怎么这一世到了唐先生的堂上,第一天就遇见他?除非她刻意而为,所有的事都应与上一世别无二致才是。莫非前一世他原本就是在唐先生这边,三日后才改换到齐先生那里?
浑浑噩噩地度了半日,也不知唐先生都讲了些什么,直到王惜怜邀她一起去用午膳。
族学里单独有间厨房,专门给学生做午膳,是第一代永安候为了警示族中子弟不能忘了过去的苦日子,特意安排这一餐粗劣些,不能有人例外,若是抓到有人私带食物,那是要受罚的。
这午膳吃的是豆饼加咸菜,女孩子领一张豆饼两根咸菜,男孩则翻倍,不许剩下,更不许抛弃。
唐先生这里共有八名学生,其余五个有两个女孩是黄家分支的两位嫡女,与黄淑敏同辈,分别叫黄淑兰,黄淑君,另外三个男孩中两个是都是黄家分支里的庶子,一个叫黄祀坤,一个叫黄少麟,另一个是黄家二房的嫡子黄少钧。
黄少钧本就沉默少言,嫡母一去,就更加地不爱说话。一个人默默的拿了豆饼咸菜坐在学堂角落里吃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