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先生,已经有三寸长了。”
谷呈低头思索了一下,用笔在纸上画了画,像是在思量着毒性的散发程度。
“好,现在将银针拔除,等到针口出流血的血变成红色时,就可以不用再泡在里面了,将我的药膏吐在肌肤上。”
语罢他从旁边拿出几个大大的药瓶,里面装满了粉红色的药膏,一开口散发出一股清凉的味道。
华婉清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全身的灼热感慢慢消失,后而换上一种清凉**的感觉,感觉自己像是处在一片幽静的小溪中,丝丝的凉意渐渐侵入她的每一寸肌肤。
一切收拾完毕,华婉清的脸色也好了许多,身上的痘痘也全部消散,粉红色的药膏吐在上面,遮挡住了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
长公主又命人给华婉清盖上几层厚厚的被子,捂得她的身体是严严实实的,确认所有的事情都办妥之后,几人才退出了她的房间,华婉清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渐渐地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萧明轩一人呆呆地坐在华婉清的床边,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发丝,今天他的心情仿若被人浸泡在油锅中,疼痛难忍、又焦躁不安。
过了一会儿,外头传来打更的声音,萧明轩才发觉时间确实不早了,才将房间里的所有蜡烛熄灭,轻轻地走了出去。
兵荒马乱的一天终于结束了,萧明轩的旧伤还需调理,便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慢慢地调理内息。长公主早就派人给华府送去了信,说是安宁郡主病发,急需华婉清的照料,故留她在公主府待几天。
明日一早,华婉清感觉自己身上被压着重重的东西,全身上下一片酸痛,她费力地睁开眼睛,阳光刺得她有些睁不开眼。
她口干舌燥,张张嘴努力想说话,可发现自己没有一点力气,根本就发不出一点声音。
旁边照料的丫鬟回头恰巧看见华婉清半睁的眼,叫上满满的惊喜,“华小姐,您醒啦!”
外室的长公主和安宁郡主听见动静,立刻就像室内走来,华婉清在侍女的搀扶下努力地坐起身,缓了缓精神,才恢复了一些力气,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这里是?”
“这儿是公主府。”
华婉清抬头,看见长公主在安宁郡主的搀扶下慢慢走来,她慈爱坐在床边,细心地位华婉清整理好被褥。
“谷先生说你现在还不能受凉,必得好好地休养两天才行,这两天你就好好地待在公主府吧,我也放心,轩儿也放心。”
华婉清突然想起她昨天的惨状,不由得抬手想看看检查一下,只见那些水痘早就消失不见,仅留下一点淡淡粉色的印记。
长公主见状,安抚地拉住她的手,“别怕,谷先生医术高明,必定不会让你留下什么后遗症。”
华婉清感激地笑了笑,扯着自己沙哑的嗓子,“多着公主殿下了,只是我今天必得回府,昨日一夜未回府,怕是家里人早就担心坏了。”
“不用担心,你家那里我早就吩咐好了,不会有任何的消息传出去,轩儿去调查昨日的事情了,以他的性子,回来要是也看不见你,准定就又要在我的旁边闹。”
说着长公主把身后的安宁郡主拉至床边,“我年纪大了,精神也不济,同你们这些年轻的小女孩也没什么可聊的,好在宁儿与你年纪相仿,她从小深居浅出,也没个知心的朋友,今日你就费些心神,好好地陪她说说话,打发打发时间。”
长公主为人和善,心知昨日情况危急,但为了顾及华婉清的心情,绝口不提昨日的事情,她吩咐府里的厨房给华婉清熬制了许多补品,又与她闲聊了一会儿,才回去继续礼佛了。
华婉清一整日都与安宁郡主待在一处,本来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是谁提出了下棋的建议,两人就一直沉迷在棋局中无法自拔。
华婉清向来自诩棋艺不错,打量着满京城也没有一个对手,与安宁郡主对弈下来,她才明白,今日算是棋逢对手,她跟安宁郡主的棋艺不相上下,又默契十足。
她细心地发现,安宁郡主表面上看着性子软弱,但实则心思严谨,明察秋毫,无论她设下怎样的陷阱,她都可以巧妙的化解。
“郡主的棋艺真是令人感到惊叹,步步为营,简直无懈可击。”
安宁郡主微微一笑,“华姐姐的棋艺更胜一筹,若不是姐姐让让着我,怕是我早就败下阵来。”
安宁郡主的说法确实是过谦了,华婉清与她下棋,仿佛是与一个多年相识的旧友对弈,自己下的每一步,对方好像都能察觉到,同理,安宁郡主所下的每一步,她也能事先感知到。
华婉清突然想到自己的棋艺是师承廖谷子,而经过昨日一番事情,她也能感觉到萧明轩、公主府与师伯谷呈的关系匪浅,如今一看,怕是安宁郡主的棋艺应该习自谷先生。
师父他老人家早就说过这世上能跟他对弈的,只有他的师兄谷呈一人,还真没想到缘分如此奇妙,华婉清也师伯的弟子手中难分仲伯,想来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在笑什么?”
华婉清和安宁郡主几乎是同时回头,只见萧明轩一脸温柔地站在门边,额头上的发丝很显然有些凌乱,看上去像刚刚骑马赶回来。
华婉清还在怔愣中未缓过神来,旁边的安宁郡主就率先开口。
“轩哥哥既然回来了怎么不吭一声?悄无声息地站在门边,着实有些吓人。”
萧明轩无奈地摇了摇头,踱步走了进来,瞅了瞅桌面上的棋局,“宁儿从谷先生那里偷学来的棋艺也不错,起码能跟京城第一棋手不相上下。”
安宁郡主的脸上顺便布满了黑线,“哪有偷学,谷先生也是光明正大的教我的。轩哥哥要是再如此拆我的台,我就把你被关铁笼子的事情告诉华姐姐。”
“铁笼子?”
华婉清有些疑问,她还真没想到萧明轩这么高的武功,谁能将他关进铁笼子中去,一时间内心不由得有些好奇。
看着这话明显吊起了华婉清的兴趣,萧明轩脸上的笑容瞬间停滞,有些无语地看着安宁郡主,而后者则忍着一脸坏笑,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华婉清温柔地看着这对有趣的兄妹,原来赫赫有名的黎王还有小辫子被抓在别人的手中。
谈笑了一会儿,安宁郡主看着萧明轩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就心知他们两个准定要有话说,特别识眼色的提出了告辞。
待到安宁郡主走后,萧明轩才大摇大摆坐在床边,将华婉清整个人都拥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把她的脸颊放在自己的肩头。
“昨天真的是吓到我了,还好你没事,不然我拼尽全力也会让那整个山庄的人赔命。”
听着萧明轩恶狠狠的语气,华婉清有些心惊,抬手抚上了他紧皱的眉心,“无妨,也就只是受了点苦,也是我昨天太冲动,早知道就把如玥寸步不离地带在身边的。”
萧明轩面色有些冷,“如玥已经下去领罚了,没保护好主子是她的失职,往后我再给你派一个更好的。”
华婉清摇摇头拒绝了,“如玥的性子挺好的,为人也伶俐,这件事她也没错,你还是早早地把她放回去,毕竟她明面上还是华府的丫鬟,离开了太长时间也不好。”
“放心吧,既然这次她是陪着你出来的,等到你回府的时候再把她带回去就行了。”
华婉清突然想起言心,昨日她好不容易从珠儿那里打听到她的下落,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对了,言心现在身体如何?你们可找到她了?”
提到这儿,萧明轩忍不住深叹了一口气,“没有,暗卫到的时候,那地下室已经空了,想必是他们听到了动静便把言心给带走了,我们今天在山庄在发现了两辆马车的痕迹,不过也就是追踪了一会儿,痕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华婉清心里不禁有些担心,既然那人能给她下如此重的毒,言心待在他们的身边,无异于是深陷虎穴。
看着华婉清一脸不安的模样,萧明轩将旁边的茶水递给华婉清,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出声安慰。
“放心,他们现在还不会对言心怎么样。”
华婉清略有些疑惑地抬头,她心里一直不清楚那山庄的人为何要劫走,本怀疑是不是她的宗族惹上了什么仇家,如今看萧明轩的脸色,很显然他是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那人吗?他们为什么要劫走言心?”
萧明轩有些深沉地盯着不远处,“对于那庄主我也是偶有耳闻,他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柯仙庄主,向来深居浅出,时常游历四方,积善行德,故而柯仙山庄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差。”
“积善行德?”
华婉清显然不相信的模样,昨日她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从他阴森的语气中她也能感觉到,那人绝对不是一个善心的茬儿。
萧明轩摇摇头,“也只不过道听途说罢了,昨日交手,这柯仙庄主也着实与传闻中不甚相符,倒也让我想起了前几天的传闻,有人说这柯仙庄主一夜之间性情大变,倒不知经历了什么事。”
别说这柯仙庄主了,就连这柯仙山庄也是一团迷雾,想要查起,必得借助江湖中的力量,萧明轩想到昨晚的瘾人,内心不由得有些担忧,说不准这件事交给倪青会好办一些。
“不过你为什么说他们不会对言心怎么样?难不成言心与他们相识?”
萧明轩有些异样地看了一眼华婉清,“相识倒算不上,只不过言心的身份有些特殊,她…是皇兄的心上人,先皇后未立之时,皇兄一直想立言心为后,想必他们是想用言心要挟皇兄吧。”
此话一出,华婉清不由得大吃一惊,这样说来,所有的事情都已经捋通了,怪不得那人会跟她说要用言心要挟谁?她怎么也没想到会要挟皇上,这件事简直让人匪夷所思。
萧明轩思考一番,“这件事你对谁也不要说起,皇兄平时性子正常,可若是碰上了言心的事情,性情便会大变,到时候局面很难收场。”
“那皇上也不知道你把言心藏在了京城?”
萧明轩摇了摇头,“当面靖难死伤无数,她是仅存不多的人之一,我也是受故人之托才把她藏在了暗卫中,后来她得知我要给你一些暗卫,她心知只有通过华府才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人前,所有就拜托我一定要将她派到你的身边。”
华婉清内心不由得一阵唏嘘,言心是她信任的左膀右臂,可段颜昭也是她的知心好友,而且现在她还有身孕,若是皇上知道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自己的身边,到时候段颜昭又该何去何从?
思量间,华婉清不禁有些苦恼,怪不得上次马场她注意到皇后有些异常,想必定是看见了言心的脸,不知皇上有没有见到。
“你放心,那些事对言心来说早就是过往云烟,她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大仇得报,当务之急还是把她给救出来。”
华婉清赞同地点点头,以后得事情还是放到以后再考虑,言心是一定要救的,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呢?
京城千里之外的深山中,两辆马车还在徐徐前行,即使是正午太阳,可层层的枝叶也将地面遮挡的十分昏暗。
“主子,你轻一点~”
旁边的太监听着珠儿羞耻的声音,眼中不禁闪现一阵鄙夷,看了看旁边还在昏迷不醒的言心,不由得无奈地摇摇头。
“主子,我们在京郊还有山庄,您为何要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那处山庄也是十分隐蔽,旁人定是不能发现出什么。”
柯仙庄主颇有些留恋地抚摸着珠儿的身体,声音低沉沙哑地蛊惑着人心,“怎么?你不喜欢南方的美景吗?”
珠儿有些惊喜地出声,“难道主子是为了我才回到岭南的?”珠儿有些害羞地撇过头,深陷爱恋中的她根本就没发现庄主眼中冷漠的冰霜。
“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
许是跟萧明轩交谈了太久,她的身体又经过了昨晚巨大的亏空,没一会儿她的身子就有些乏了,躺在萧明轩的怀中沉沉地睡去。
等到身边人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萧明轩才托着华婉清的头小心翼翼地放在枕头上,在华婉清看不见的时候,他脸上的温柔也消失不见,转身为华婉清点上一支安神的沉香,便悄悄走出了房间。
黎王府的书房,倪青早就在书房里等候萧明轩多时了,他百无聊赖地坐在萧明轩的尊椅上,毫无形象地喝着酒。
“下来!”
倪青撇了撇嘴,身体完全不为所动,“唉,我好歹又奔波了一天,坐一会儿又怎么了。”
萧明轩面无表情地走入书房,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散发酒味。
“你查得怎么样了?”
倪青不由得皱了下眉,“你想得简单,我可是动用了所有的关系,才将这柯仙庄主打听是清清楚楚,不过…”
倪青坐直了身子,满是疑惑地看向萧明轩,“很奇怪,所有人对这柯仙庄主满是称赞,几乎没一个人对他心怀不满,你确定你那晚见到的是柯仙庄主?”
萧明轩从怀中掏出一块衣角,那是云蚕丝所制,这世上除了国库有云蚕丝的布料,接下来就是柯仙山庄了。
倪青接过那衣角,仔细地研究了一下,“不错,这确实是云蚕丝,可单单凭这,也不能完全肯定他就是柯仙啊,我跟你说,这江湖上的势力可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官府一向不适宜去管这些帮派,你若是冒然出手,怕是所有的地方官都难以安宁了。”
萧明轩的手指轻轻地扣了几下桌面,眉头紧锁,心中似有谜团未解。
“现在不是我想要主动招惹柯仙山庄,而是他们别有图谋,言心被他们绑走了。”
倪青停住了喝酒的动作,“你说的是皇上的老情人啊,啧,也是麻烦,不过听说这柯仙庄主向来不慕名利,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啊?”
萧明轩怔怔地看着窗外,“不管是为了什么,总归跟这波涛暗涌的朝局脱不了干系。”
突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他们既然能在京郊建一处山庄,就一定还有其他的,你查了这么久,就没查到吗?”
倪青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一抬眼就知道萧明轩心里在想些什么。
“有是有,就在京城的东南…”
“烧了吧。”
说完萧明轩就背着手,一脸理所当然地走出了书房。
“不是,人家不就是给你的心上人下了点药吗?至于烧人家的房子吗?”
萧明轩头也不回,倪青颇有些肉疼,那山庄他一眼看到就喜欢上了,巴不得能在那里住上个几天,如今说没就没了,不满地看着萧明轩的背影嘟囔着,“得罪人的事情永远都是我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