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意种花,你说,我不愿看见它一点点凋落。是的,为了避免结束,你避免了一切开始。
——顾城《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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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母确实想给冬醒和陆擎制造机会,所以她以探讨病情为由跟着医生去了办公室。
尽管所有人都很是奇怪一个普通感冒有什么好探讨的,但是碍于陆董事长的威严,他们还是兢兢业业地跟着去了。
硬生生跟医生掰扯了一个小时,从普通感冒发烧聊到各种疑难杂症,陆母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也该回去了,于是便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
留下医生在原地一脸懵逼。
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她从医生办公室回来,竟然能看到那么劲爆的一幕。
虽然里面没开灯,但陆母借着走廊的灯光,将两个人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陆擎裸着上半身坐在病床上,腰间围了条浴巾,面无表情。
而那个她在陆擎家门口见过的姑娘,正站在他旁边,苦口婆心地劝他穿衣服。
“你穿上。”冬醒语气颇为无奈。
“谁让你来的。”陆擎虽然心里高兴她来医院看他,还顺便帮他洗了半个澡,但到底还是要装一装,面上冷漠。
“不穿感冒会加重的,”冬醒把睡衣往他手上塞,“这才刚好了一点。”
陆擎攥着手,没接,“死不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冬醒也火了,一想到刚刚那通妈妈打来的电话被陆擎接了,还不知道怎么回去跟她交代,心里更加烦躁。
“许冬醒,”陆擎微眯了眼,神情讥讽,“我想怎么样?这话应该我问你吧?你亲口说的算了,现在又是去我家又是来医院的,你什么意思?”
“我……”冬醒一时语塞,竟然找不到话语来反驳他。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又怎么能给他一个合理的理由解释呢。
陆擎看着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又想起昨天晚上在她家,她神色漠然地对他说“我们算了吧”,心里更加窝火,眼角眉梢最后那么一点的热度也没了,怒火从幽暗的瞳仁直达全身,薄唇抿成了冰冷的线条,有些话没经过脑子就从嘴边流泻出来,“许冬醒,我还真是没见过比你更恶心的人,一边拒绝我一边又来关心我,看着我为你淋雨发烧,你心里是不是很高兴啊?”
尽管之后的很长时间他都为这样的一番话追悔莫及,可此时此刻,他确实失去了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
伴随着陆擎的声音一同落下的,还有窗外突然滚滚而来的雷声。
很快雷声汇聚成了一声霹雳,于半空之中炸开,这一瞬近乎将整个夜空映亮。
很快,电闪雷鸣后就下起了雨。
这场雨来得又快又急,如同天边被什么东西戳开了一个洞似的,瓢泼大雨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急骤地砸在窗玻璃上,搅得人心发慌。
冬醒怔怔地看着他,眼前的陆擎陌生到让她快要窒息。
他说她恶心。
哪怕是上一世到最后她执意要跟他分手,永远也不再见面,陆擎都从来没有说过她一句难听的话。
可是现在,他竟然说她恶心。
大雨带来了莫大的压力,稀薄了空气,使人因为缺氧而变得心神不宁。
可令冬醒心神不宁的真正原因是眼前这个突然陌生的男人。
他说完后,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安静得如同鬼魅。
病房里黑暗一片,连同窗外的夜灯也熄了。
大雨滂沱中只有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光,却被窗前稀薄的纱帘遮住。
但即使身处黑暗之中,冬醒也能明显感觉到陆擎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眸,冷得像窗户玻璃上顺流而下的冰雨,不掺杂丝毫的感情。
冬醒的身子变得僵直,她实在害怕这样无边的黑暗,伸手想要按下开关,却被陆擎早有预料似的一把攥住手腕。
“疼……”冬醒惊呼。
他本就处在气头上,下手自然没轻没重的,冬醒甚至还有闲心在心里想着他感冒了到底哪来那么大力道。
“许冬醒,”陆擎到底见不得她那难受的表情,抑住了心里的微疼,嗓音低沉,“我不管你今天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从现在开始,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滚。”
最后一个字近乎从唇齿崩落,任谁都能听出来他是动了真格。
话毕,他松了手。
冬醒握着酸疼的左手手腕,不用说,明天肯定青紫一片。
可手上的疼,却远远不及心里的。
心里蓦地腾起莫大悲怆。
眼前这样的情况,不正是她想看到的吗?
陆擎终于满足了她的愿望,她应该高兴才对。
冬醒慢慢抬眸,看进他的眼睛,慢慢扯出一个微笑,“好。”
转身,拿起沙发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病房。
陆擎死死地盯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更似腊月寒霜。
床头柜上的东西统统被他砸在了地板上。
玻璃碎裂声稀里哗啦地响了一地。
奈何,冬醒的脚步声还是渐渐消失了。
……
冬醒在病房门外却看到了依然精致得一丝不苟的陆母。
她的神情莫测到冬醒看不清楚。
也许只是因为有眼泪模糊了双眼。
“阿姨,”冬醒不知道她听见了多少,只觉得自己是从未有过的难堪,低低地叫了她一声,脚步却未停下,“再见。”
整个人狼狈而脆弱。
陆母点了点头,进了病房。
陆擎已经穿上了衣服,脸色铁青地靠在床头。
地上一片狼藉。
陆母甚至没看脚下,精准无误地绕开一地的碎玻璃,站到了陆擎面前。
“您也是来笑话我的?”陆擎侧头看着窗外愈下愈大的大雨,时不时还有雷电划过夜空,心里却渐渐衍生出不安。
她走的时候,没有伞……
这个白痴!
“我安排了保镖送她回去。”陆母看穿了他心中所想。
陆擎蓦地转头,眼神像外面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一般,脸色却渐渐平静下来。
“你还真是跟你爸一模一样,”陆母沿着床边坐下,“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要用语言去伤害她。”
“是她先伤害的我。”陆擎说着,突然低声咳嗽起来。
许是刚刚光着身子和冬醒吵了一架,这会儿又气个半死,咳得撕心裂肺。
陆母想给他倒杯水,却发现杯子早已成了破碎的尸体,正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无声地控诉着陆擎的罪行。
“按你这样追女孩儿的方式,早晚单身一辈子。”陆母从厨房拿了个新的玻璃杯给他倒水,忍不住出言呛他。
陆擎低头喝水,闻言头都没抬一下,“那我爸是怎么追到你的?”
陆母:“……”
突然明白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