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一片静悄悄的，这种安静还和刚才那种安静不一样，这是极度尴尬之下产生的静谧。
看似只有温若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思考问题，其实经过刚才那一遭，再笨的人也知道这儿还有别的存在。
胆子小一些的，已经夺门而出了。
终于，温若动了，她自己去把灯打开。
“我觉得，或许鬼先生可以现身，我们好好谈一谈。”
窗帘在她不曾察觉的角落里动了动，仿佛有一个人极度紧张似的，需要揪住窗帘保持平静。
这次吊灯依然亮着，没有闪几下就关掉。
仍旧没有东西现身。
“鬼先生，坦白来说，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温若顿了顿，“但你这样隐在暗处，不是绅士所为。”
空气似乎都滞了滞，在下一秒钟，虚化的身影渐渐浮现凝实，沙发前出现一位长久居住于此的不速之客。
他气质冷厉，眉锋是刀削斧刻般的尖锐，似乎要往人心里扎去。藏蓝色的瞳孔内涌动着燃烧的幽冥火，光看着便不似人类。
但他不敢直视温若，也说不出来什么话解释。
空气中突然变出了这么大一个人，温若也并没有多么惊慌，仿佛早有预料般。
“……你好。”
两人都不说话，总不能让气氛显得太僵硬。温若小小的叹口气，便只能先行打招呼。
“……你……好。”
隔了很久，他才声音艰涩的回话。一字一顿，念的极为艰难。
不过那声音冷冽，听着倒颇为悦耳。
两人又是无话。
温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吗？”
“没有……是从……半个月前开始的。”
“你叫什么名字？”
“霍……瑜。”
“为什么要跟着我？”
霍瑜又不说话了，似乎是不想回答。
这是个很重要的问题，温若耐心的又问了一遍。
“你……帮过我。”
他这时抬起了一直微低着的头，露出英俊的全脸来。温若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她确实帮过。
半个月前任务一头雾水，她无聊的在学校附近乱晃，期求碰到点儿什么异能力之类的事。
结果连根毛都没碰到，倒是七拐八拐不小心进了个巷子，钻进了死胡同里。
死胡同里一堆垃圾，温若没打算深入，扭头就想原路走回学校。偏偏这时那堆垃圾里有人求着救，她还不至于见死不救到这种地步。
忍着恶心扒开一大堆垃圾，这人几乎埋在最底下，身上都浸透了垃圾的恶臭味儿。
四肢软趴趴的，好像被人打断了个彻底。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横贯着放血，地上凝成厚厚的一层污垢。
不知被人藏在垃圾里几天，他断水断粮，已然失去了意识。
即使伤成这样，他仍在昏迷中不自觉的发出声音，期盼着被人发现救出。
冲在那张帅脸的份上，温若怀疑他可能是个有名有姓的配角，所以并未潦草处置，而是一路护送着他去了医院。
救护车来的很快，急救医生看见他的伤势都倒吸一口凉气，怎么能有人伤成这样还活着？
不只是四肢的伤口，他的内脏也被破坏了个干净。温若听着就诧异，如果这个人真的被送到医院还活下来，那他八成就跟主线剧情有什么关系。
结果他死了。
就死在送去医院的路上。
那么强悍的求生意识，终究随着微弱的呼吸一点点消弥，归于沉寂。
没想到，在这个小世界里，死亡并不代表真正的消失。
他以另一种形式重新诞生于世，默默的在她身边回报着恩情。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加上这离奇的经历，以及他作为鬼怪的身份，温若几乎能把他和男主角打上等号。
但也不太敢确定。
她叹了口气，神色是忧愁和无奈。“我其实没能帮的了你。”
霍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微摇了摇头。
“所有……人路过那里，只……有你。”
愿意帮他。
起码让他躺在了救护车上，有一瞬间被救的欢悦。
这就够了。
温若沉默，“你把该回报我的，都已经回报了，你回家吧。”
霍瑜道：“我……没有家。”
好可怜的一只小鬼。
凭着这一句苦情戏里标准的男主角语录，温若瞬间脑补出一出家族纠葛的大戏，难免心生怜悯。
“那如果无处可去，别人看不见你。你可以暂时住在这儿，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还没霍瑜答应，她表情凝重道：“鬼怪若伤人，我既入了道盟，自该除之。”
是警告，也是提醒。
霍瑜垂头，像心甘情愿戴上锁链的大狗，艰涩冷冽的念出一字。
“好。”
*
家里多了只鬼对温若来说并没什么变化，那只鬼还是喜欢隐形，不知道躲在暗处干什么。
他偶尔会在夜晚极暗时会从落地窗往外眺望，在吓到了一次半夜喝水的温若之后，他就改掉了这个古怪的习惯。
温若时常找他说说话，多了解一些鬼怪之间的事情。毕竟是道盟的人，总有真刀实枪上去就干的时候。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真的不是所有死去的人都能变成鬼吗？”
霍瑜道：“不是……”
“那满足什么条件才能变成鬼？”
霍瑜道：“不……知。”
“有的鬼天生就厉害，那是怎么做到的啊？”
“不……”
大概觉得自己太过没用了，他顿了顿，把头悄悄低下去，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狗狗。
温若好奇道：“那鬼先生你，算鬼里厉害的吗？”
“算……的。”
“这样啊，很厉害呢。”温若若有所思，“那你有想过变得更强么？”
“我是说，通过别的方式。”
她补充道。
霍瑜点了点头。
“滴滴滴滴滴，您的订单……”
温若还想多问一些，手机却突然震动，不受控制的语音播报。
她打开一看，果然是道盟内部的网站。活儿来了，她附近显示有一只在逃的恶鬼。
被别的道长伤害后又逃窜了，现在需要她协助完成击杀，奖励平分。
这是系统自动分配的，凡加入到道盟里都有可能受如此分配。按理来说温若应该拒绝，谁让她还是个半吊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