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二人就要越过屏风进到内室,沈辞惊觉他与楚阆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小皇帝在不知不觉中整个人都靠了过来,方才他的注意力全在林晚霜身上,如今才觉得逼仄得很。
他抬手去推开楚阆,提醒道:“陛下。”
楚阆强势且执拗地靠近着沈辞,不肯让开,沈辞眉心微蹙,眼见那二人就要看到他们,沈辞连忙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楚阆。
楚阆却也在同时,微微直起身子,从丞相他们过来的角度看来,十分像是在照顾沈辞,并无半点不妥。
林丞相一见是这个场景,问:“陛下,可是国师大人身体不适?”
楚阆点头:“嗯。”
“太…陛下没事就好。”林晚霜款步从外室进来,对着楚阆重施一礼。
楚阆抬眼望去,林晚霜比起幼年之时确实更加貌美如花,轻施粉黛犹如出水芙蓉,若着墨一二,便是国色牡丹。
林晚霜见楚阆望了过来,同他对视。
楚阆收回目光,评价道:“倒是和以前一样胆大。”
林晚霜浅浅一笑:“国师大人,这是怎么了?”
沈辞给足了两人聊天的时间,结果这话问出,楚阆迟迟没有回答,他察觉到小皇帝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如此情况下也不好装睡下去了。
沈辞微微睁眼,转过身来,假意才醒:“原来是丞相和林小姐来了。”
沈辞作势要起身,楚阆将他扶起来,却并未让开身子让他下床。
好在丞相连忙道:“沈大人身体不适就不要乱动了。”
沈辞点了点头,回答林晚霜:“林姑娘,沈某无碍。”
林晚霜行了个礼:“国师大人安好。”
沈辞目光移向林丞相,林丞相心领神会,对楚阆道:“陛下,天色不早,既然陛下无事,臣便也告退了。”
楚阆点头。
林丞相又对沈辞道:“沈大人不如同本相一块儿回府?正好春闱的考题,本相还想同沈大人讨教一二,不若就坐本相的马车回去吧?”
楚阆背对着林丞相嘴角微勾,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沈辞十分配合地要下床:“如此甚好,那臣便告辞了。”
如此状况楚阆却是没有什么理由再拒绝沈辞出宫,只是…
沈辞一旦离宫,势必就会安排好一切然后离开京都,要想再将人抓回来就难了。
沈辞正要跟着林丞相他们离开,楚阆出言:“先生,朕适才才说要遍寻名医替您治病,您若是就这么回去,朕十分不安,不如等朕寻到医治您的法子,您再出宫也不迟?”
沈辞微微躬身:“不敢劳烦陛下,臣的身子臣自己会治。”
楚阆见人就要离开,连忙拉住他:“朕若是连先生都无法照顾好,天下人岂非要说朕这个皇帝既无能,又不孝?”
沈辞心有不满,却也不能显露出来,林丞相问了他一句:“不知,沈大人究竟得了什么疑难怪症?”
沈辞:“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咳嗽,就是总是反复罢了。”
“哦?”林丞相似乎突然发现什么,“这倒是巧了,小女晚霜这两年也有些咳嗽,一到冬日也是反复,用药也不见好。”
楚阆看着他:“可找到解决之法?”
林丞相摇了摇头,遗憾地说:“尚未,不过陛下既然要寻这医治之法,不知可否带上小女?”
楚阆看着他,未曾言语。
林丞相絮絮叨叨:“臣就这么一个独女,她娘去的早,臣唯恐照顾不好她,如今又患了病,唉,想起当年先帝多宠晚霜啊,还特令她进宫伴读…”
沈辞也一同道:“陛下,不如将林小姐留下,若是寻到医治之法,也可一同医治。”
楚阆似笑非笑地看着两人唱双簧,他今日要想留下沈辞,就必得留下林晚霜。
楚阆对林晚霜的去留无所谓,他只想留下沈辞,便点了头:“准了。”
最终是林丞相孤身一人离开了皇宫。
沈辞也料到了这个结局,若能立刻出宫便是最好,若不能,便利用林晚霜,静待时机吧。
第二日下了朝,楚阆一进院子,看到的却不是沈辞,平日里沈辞会坐在院中看些书,而今日看书的人却换成了一席罗裙的林晚霜。
林晚霜抬起头,发间步摇轻晃,碰撞出清脆动听的声音,她起身行礼:“陛下圣安。”
楚阆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先生呢?”
林晚霜回道:“国师大人去藏书阁阅书了。”
楚阆随意地点了点头,抬步就要离开,林晚霜见他利落干脆地走,连忙道:“陛下,臣女今日读《秋赋》,其中有关《惊鸿》一阙臣女理解不透,不知陛下可否为臣女解惑一二?”
记得二人幼时,也是这般交流学业的。
楚阆将头上繁重的垂帘冠取下,递给赵殷:“先生博古通今,学识渊博,不若去请教于他?”
林晚霜被噎了噎,道:“先生勤勉学习,是臣女不能相比,臣女见先生繁忙,不敢多加叨扰,只好请教陛下。”
楚阆笑了笑:“正好,朕也有事要问先生,你的疑惑,朕也帮你一同问了先生吧。”
楚阆言罢不再理会她,朝藏书阁而去。
林晚霜目送他离去,抿了抿唇。
沈辞为了让两人有更多的接触时间与空间,特地跑到藏书阁来,此间书籍他大部分都看过,只是来想想有什么更快的法子能出宫。
沈辞站在一排书架中间,藏书阁未曾点灯,屋内有些昏暗,他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神色,只有一抹斑驳的光透过镂空的轩窗照射在沈辞的衣袍上,白袍反映出锦线绣的光泽,煞是好看。
他正想得出神,未曾察觉到身后有人靠近,那人将他困在书架前,身上被熏香熏透的味道笼罩着沈辞。
沈辞转过身,有些惊讶:“陛下,您怎么来了?”
楚阆含笑着拢住了沈辞:“林晚霜让朕来向先生请教一个问题。”
沈辞有些别扭:“什么问题?”
楚阆想了想,问:“身为皇后,应当端庄得体,若是要侍奉朕,是该矜持一些,还是以朕舒服为主呢?”
沈辞愣了两秒,霎时间面上腾起红晕,一直晕到了耳尖:“林…林小姐怎么可能问这种问题?”
楚阆一脸认真:“先生只管答便是。”
沈辞移开目光:“臣…答不出来。”
楚阆笑着调侃他:“先生身为老师,理当为学生传道授业解惑,怎么这么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
沈辞知道楚阆是故意的,有些恼怒道:“既然陛下知道答案,又何必问臣。”
楚阆愈发靠近沈辞,几乎要将沈辞圈在怀里,沈辞只觉得后腰被人捏住,他推了推楚阆,听见楚阆道:“朕觉得,理当以朕舒服为主,您说呢,先生?”
沈辞还未说话,只觉得眼前的景物猛地一转,他整个人被楚阆搂着腰抱离了原本的位置,而一册竹简从书架高处落下,正好砸在了沈辞原本站着的位置。
楚阆有些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先生可要小心。”
沈辞退开一步,离开楚阆:“多谢陛下。”
沈辞抬步要走,楚阆连忙将人拦住:“先生,朕不舒服。”
沈辞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他转身看着楚阆红润的脸色,问:“陛下哪里不适?”
楚阆微笑:“朕哪里都不舒服,先生为人臣子,是否该服侍服侍朕,直到朕满意呢?”
沈辞眉心一蹙:“陛下?!”
楚阆抬手取出书架上的一本《秋赋》,气定神闲道:“先生想到哪里去了?朕只是想让先生给朕读读书。”
沈辞松了眉头,心中微微放松:“是。”
沈辞接过楚阆递过来的书,翻开看了一眼,随即合上,他咬牙切齿:“陛下!”
楚阆瞥了一眼沈辞手里的书,竟是和上次他从沈辞手中抢过来的那本禁书一模一样,他笑道:“抱歉,是朕拿错了。”
言罢,他抽回来沈辞手中的书,又将方才书架上取下来的《秋赋》递给了沈辞。
沈辞这才同楚阆坐在一旁的书案边,细细解读起来。
楚阆望着逆着光,周身晕染了一层霞光的沈辞,不禁想起幼时,他亦时常与沈辞待在藏书阁,沈辞便是同他坐在这里,念着手里的书,替他答疑解惑。
也是这般逆着光的场景,藏书阁里有些昏暗,这书案上确实摆了满满一桌的书册,堆成了一座小山。
年幼的太子看着那一堆枯燥乏味的书册,扁着嘴看着捧着书的沈辞,沈辞要求他三日之内都得学完,他真是一点出去练箭的时间都没了。
偏生沈辞似乎半点也没看出来他不悦,翻开书册便逼着他学。
就这样小和尚念经般读了一下午的书,楚阆终于忍不住将书一把甩在了地上,气呼呼地看着沈辞。
沈辞垂了眸,看不清情绪,但楚阆知道,他亦生气了。
沈辞问他:“陛下这是做甚?”
楚阆冷着脸问:“先生觉得,做好东宫太子,只需要念好这些书就够了吗?先生自己文学甚高,却也不过是个国师,以为自己能够□□定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