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蹙着眉头,望着下面的群臣。
几个御史齐刷刷地出列,一副不达目地不甘休的样子,其余群臣有的面无表情,有的交头接耳,也有脸露愤慨的。
宁王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楚观之同样一副心有戚戚的样子,定国公满脸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左相沈完素肃着脸蹙着眉,像满朝文武每人都欠他一百两银子似的。
“臣等再参宁王世子江复尧,参江复尧多次于闹市纵马行凶,踏死踏伤行人,百姓怨声载道,恳请陛下按律处罚!”
几个御史乱糟糟地喊着,他们的折子已经递了上去,小太监呈给皇帝,皇帝只粗略地看了一眼,便放在旁边。
定国公收了笑容出列,声如洪钟道:“臣附议。”
似乎泄洪的口子开了一样,几个官员先后出列。
“臣等附议。”他们说。
左相沈完素出列:“皇上,臣附议,此事该当按律处罚。”
宁王面色更加难看,有官员左右看看,出列道:“皇上明察,此事不妥,据臣所知,宁王世子昨天回府时马惊了,但并未伤到人,反倒因为躲避行人导致自己受伤,即便有错,也不至于触犯刑律。”
几个官员站了出来,七嘴八舌地为宁王世子辩驳。
“……听说是楚相家的女儿,无故伤害宁王世子的马儿,导致马儿受惊,差点伤到无辜百姓。”
楚观之面色如常,心下冷笑,就知道会这样。
定国公可没他养气功夫好,老头子眉毛胡子都竖起来了,喝道:“胡说!明明是江复尧纵马行凶,怎么反倒赖上楚相了!”
定国公是武将出身,虽说近些年因受伤不再带兵,可武将身上那种杀伐之气还在,说话的官员被他威势所慑,退后一步,讷讷道:“国公爷,这可不是下官胡说,听说这事好像有证人的。”
宁王这般袒护儿子,栽赃陷害乱搞事情已是常事,只不过以前栽赃的都是普通老百姓,皇帝又护着他,御史和官员们拿他也没办法。
如今居然愈演愈烈,栽赃到楚观之头上来了,众官员都看向楚观之,其中不乏幸灾乐祸的眼神。
你不是明哲保身么,你不是最善于和稀泥么,如今火烧到你自家人头上,你还能装聋做哑么?
楚观之迈步出列,神情惶然。
“皇上,臣也有证人,臣女确实伤了世子的马,可臣女是为了救人兼自保,”他一副谨慎惶然的样子说道:“宁王世子纵快马过街市,挥鞭伤人,臣女急切之下,不小心伤了世子的马,她当时就向世子的家将随从陪礼,可宁王府的家将不依不饶,对臣女棍棒相对,扬言要将臣女抓回宁王府审问……”
“楚相怕是被你那外室的女儿蒙蔽了,明明是她寻衅在先,宁王世子好好地在街上缓行……”
“是啊,当时街上的百姓多得很,明明就是楚相的女儿滋事……”
“胡说胡说,宁王世子先前几次在闹市纵马,这次明明是故态复萌,反倒栽赃于一个小小女子,岂不可笑,岂不可笑!”
御史们群情涌涌,皇帝面无表情,宁王垂下头,楚观之面色惶然。
右相沈完素眉头蹙得越来越紧,出列正要说话,一个清朗的声音传来。
“臣愿为楚胭做证。”
众人一怔,一直以来,所有人都是以楚相的女儿,外室女,小小女子来称呼那个“惹了祸”的女孩子,却是第一个有人郑重地说出她的名字。
英慕白虽然年轻,因为位高权重,站得比大部分朝臣都靠前一些,离他较近的定国公嘿然一声,对他笑了笑,借着袍袖遮掩,伸了个大拇指。
皇帝高踞龙椅没看见这小动作,不少官员却是看见了,不过看见也当没看见,这两个人一个是性子火爆鲁莽的定国公,一个是最近打了胜仗风头正盛的靖平侯,何必为这等小事得罪他们。
靖平侯英慕白肃然说道:“臣当时也在场,宁王世子纵马伤人,是臣亲眼所见,楚胭也并非故意伤马,只是惊慌之中,手中的糖葫芦掉落,马儿踏到糖葫芦滑倒,将宁王世子摔落马下,撞在旁边的车辕上,导致受伤骨折。”
大殿内极为安静,皇帝扬起了眉头。
英慕白转向方才说话的官员:“不知黄尚书所说的证人在哪里,吾愿与他到大理寺大堂上当面对质。”
开玩笑,这种花钱收买来的证人,证词细节都经不起细细对质推敲,何况对质的对手是靖平侯?
黄尚书讷讷不敢看他:“这个这个,我也是听说的。”
英慕白淡然一笑,退回队列。
沈完素出列,要求宁王府赔偿兴隆街商户的损失,皇帝一口应下,吩咐宁王办了。
情势逆转,几名官员纷纷改口,说好在没有真的伤到人,也算万幸,又有人说全赖皇帝洪福齐天,爱民如子,才会让奔马踩到糖葫芦也能滑倒,不致于伤到百姓等等。
楚观之连连点头,似是这些人说到了他的心里,宁王神色阴晴不定,定国公的眉毛一点一点竖了起来,沈完素的眉毛蹙得几乎连在了一起。
“好了!”皇帝扬了扬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宁王世子行为放纵,好在没有伤到人,宁王管教不严,罚俸三个月,陪偿商户百姓损失,至于楚爱卿,你受委屈了。”
他最后转向楚观之,神色和蔼。
楚观之连忙谢恩,表示皇恩浩荡,他一丁点儿都不委屈。
宁王也只得出列谢恩,表示对皇帝的处罚很服气,回家定要管教世子,让他重新做人。
皇帝在上面看着,宁王又转向楚观之,向他客气道歉,只说自家管教不严,不知楚家外室女在街头闲逛,惊扰了楚家的外室女。
楚观之则更加客气地表示,自家女儿有些鲁莽了,没想到堂堂宁王世子,竟在闹世纵马伤人,女儿实在不是故意伤着世子的,他回去定然要对女儿严加管教。
两个老狐狸唇枪舌剑,夹枪带棒地互相讽刺,脸上笑得和善如积年老狐狸,心里却是各有打算,一个狡诈如狼,一个凶狠如狈。
众官员乐呵呵地看着两人狗咬狗,定国公脸上笑意更浓,时不时插几句嘴给双方拱火,英慕白则淡然微笑而立,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似乎刚才一语定乾坤的人不是他似的。
大夏朝的朝堂上,看上去一片和乐融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