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当着楚观之的面就说了,说幸好他没把外室女早早接回来,不然的话,哪里有这等好诗出现。
也有拍他马屁的同僚,说那女孩子不愧是他的女儿,即便生长的环境不好,依旧才华出众。
可只有楚观之自己知道,这孩子,她根本就不是他楚家的女儿。
至于那首诗,也不是小儿女间争吵斗气的一时之作,它所涉及的都是国恨家仇。
“夫人来了。”
外面传来仆从的声音,帘子掀开,楚夫人亲手端着一盏汤走进来,将汤递到楚观之的手上。
“这是我亲手熬的汤,老爷成日里辛苦了,快趁热喝了。”楚夫人说。
楚观之接过汤喝了,温热正好,味道甘美,他点点头,把汤盏放在桌上,问道:“夫人可喝了没有?”
楚夫人笑得妩媚,老爷向来细心,不论做什么都记得她,她笑着点头:“我的那一份在屋里,一会儿回去再喝。”
夫妻俩说了几句闲话,见楚观之不时望向桌案上的纸张,楚夫人便展开话题:“老爷方才是在读诗?”
楚观之将那首诗眷抄了,此刻正放在桌案上,闻言笑着拿起来给夫人看。
“是啊,胭儿这孩子竟颇有诗才,只是可惜了,当真可惜了!”
可惜什么?可惜没有早点把她和她的狐媚娘接回来?
楚观之连着说了两个可惜,楚夫人心中暗暗翻个白眼,面上露出忧色:“老爷,胭儿和三娘得好好管一管了,胭儿她不知道怎么的,得罪了宁王家的阳平郡主,还做诗讽刺人家。”
楚观之并不知道详情,闻言看向她,露出感兴趣的神情。
楚夫人大喜,毕竟不敢一直说楚胭的坏话,很是谨慎地说道:“两人不知起了什么冲突,胭儿便做诗嘲讽阳平郡主,还有三娘那傻丫头,不仅不劝着胭儿,还跟着胡闹,居然去跟陆公子辩论美丑,真是气死妾身了。”
这事楚观之就更不知道了,问明事情的详细经过,他拈须微笑:“三娘说得倒也有理……”
“老爷!”楚夫人拉长了声音娇嗔道。
楚观之想起三女儿平素的样子,拈须点头:“夫人说得对,三娘的性子确实急躁,需得好好告诫一番,多加磨炼。”
楚夫人又气又急,丈夫嫌自家女儿性子不好,却只字不提那个坏坯的毛病!
她也顾不得再装了,索性把话摊开了说。
“老爷,这事可不能放任不管,宁王深得皇上信任,阳平郡主又很受宁王的宠爱,胭儿得罪了她,万一宁王怀恨……”
楚夫人说了几句,见丈夫露出不以为然之色,识趣地住了口。
楚胭这孩子,她做的诗哪里是针对阳平郡主,分明就是针对宁王。
楚观之心下戚戚,却不好对着夫人表露出来,只微微摇了摇头。
楚夫人却以为,丈夫摇头是对楚胭不满,急急道:“老爷,您打算怎么管一管胭儿呢,要么,妾身将她和三娘小小的惩诫一番,说明利害,让她们以后在外行走时注意些?”
楚观之神情肃重摇头:“不,夫人,你把三娘管好就是了,胭儿那里,我相信她自有分寸。”
把三娘拎出来和楚胭放在一起,就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公平,没想到自己公平了,丈夫却不肯公平。
这真是赔了女儿又折兵,楚夫人几乎咬碎了后槽牙。
老爷以前可不是这样儿的。
自从这个胭小姐进了府里,老爷的心不知不觉地就偏到了胳肢窝里!
楚观之似是对夫人的不愉有所察觉,揽着她的肩膀歉意笑道:“夫人委屈了,好在胭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你好好待她,她将来必不会辜负你的。”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楚夫人目中珠泪盈盈,欲落不落,心中却是恨极了楚胭。
自从楚胭进府,丈夫就变了。
以前老爷对几个孩子都是一视同仁,自家唯一的儿子那般有出息,他也并无特别的宠爱,只有四娘身体娇弱多病,在吃食上偏向一些,可那也是有限度的。
可是对楚胭,丈夫却是宠得没了分寸!
府里的钱财尽着她花用,还给了她最大的自由,身为子女,甚至都不用来嫡母面前请安。
须知就是楚夫人自己,也要日日去春晖堂请安的!
死死地咬着后槽牙,楚夫人委委屈屈地福身,挤出一丝笑容:“老爷在外辛苦,妾身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
“就这样吧,”楚观之看向案上的诗,笑道:“夫人先去歇息,为夫再看会儿书。”
楚夫人一步一回头地出去,楚观之的神情肃重下来。
楚胭这孩子,不能放任她这样下去了,若被宁王察觉端倪,万一顺藤摸瓜,查到其它的人……
那就糟了!
……
宁王府。
夜深人静。
八根大蜡烛散发的光亮,照得室内明晃晃的。
江宛儿放下画笔,伸个懒腰,退后几步端详着案上的画。
画中人丰姿修仪,容貌俊美无俦,神情含笑举杯,正是靖平侯英慕白。
旁边的墙上还挂着几幅画,每一幅都是英慕白,只是服饰和神态各不相同,人物有站有坐,有骑着马儿的,也有正在舞剑的。
江宛儿站在桌边,痴痴地看着画上的人儿,面颊泛起红晕,目光痴迷。
“他回来了,他又回来了,这一次,他该不会再走了吧?”她低声喃喃自语,抬头环视墙上的“英慕白”,眼角眉梢都是喜悦的笑意。
画上的墨迹晾干了,江宛儿伸指去抚摸画中人的眉眼,手指停在“英慕白”的脸颊上,低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次回来你瘦了不少,我很心疼呢!”
外面忽地传来杂乱的喊叫声和锣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突兀。
江宛儿一惊,她的贴身大丫环从外面快步走进来,垂着眼不敢看画,面色惶急福了一福。
不待她开口,江宛儿急问:“怎么回事外面敲锣,是走水了么?”
丫环急急答道:“小姐,不是走水,好像是刺客!”
听说不是走水,江宛儿松了口气,不在意地挥挥手:“那你出去吧。”
丫环却没有出去,她面色惶然问道:“小姐要不要避一避,万一刺客到这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