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头上沾着碎雪,衣袖处脖颈处更是湿了一大片。池双卿双手撑在膝盖上,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胸口一起一伏呼吸急促。
“呼,不玩了。”她喘着气,待呼吸平复下来,忙从怀中掏出绣帕,仔细的将领口袖口擦了擦。
银月摸着脑袋,不好意思道:“姑娘,您衣裳都湿了,不如回去换了再来收雪水吧。”
“不碍事,回去被嬷嬷看到,定不会再让我们出来。”她眨了眨眼,颇为豪气的将宽大的袖子挽起来,拿起丢在地上的罐子开始收集积雪。
这收集雪水也是有要求的,最好的是腊月收藏的雪花所融化的雪水,即腊雪。腊雪煎茶煮粥,非但口感清醇,还能够解热止咳,最是珍贵。次一等的便是梅树上的雪花,融化之后会带有淡淡的梅香,泡茶口感醇厚,唇齿留香。最平常的就是其他树木或花草上的积雪,倒也带着点甘甜之意。
清林院没有梅树,不过两人对收集雪水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次,所知不多,就捡着干净的装了起来。
不过一会儿,两个小罐子就已经装满。
银月对着双手呵了口气,跺了跺脚:“姑娘冷不冷,奴婢给您搓一搓。”
池双卿跟着跺了跺脚,自个儿搓着双手道:“我没事,你去拿两把小铲子来,我们先将这些埋起来。”
这雪水和黄酒一样,埋在地下时间越久用来泡茶越是醇香。
红月点了下头,正准备去拿铲子,就见郭嬷嬷满脸焦急的找了过来,见到两人先是松了口气,转瞬目光落在池双卿湿润的衣襟袖口,脸色一变。
“你这丫头怎么照顾的姑娘,姑娘衣裳湿了也不知道伺候着换了。”
银月吐了吐舌头,低着脑袋任由郭嬷嬷教训。
“嬷嬷,你怎么过来了?”池双卿忙打断了郭嬷嬷的责备,见银月小小的松口气,不由轻笑道:“不怪银月,是我自个儿没注意。”
郭嬷嬷见姑娘开口了,只得小小睇了银月一眼,道:“姑娘宽容纵着你,你却不能得步进步,得事事以姑娘为先,哪能由着你自个儿疯玩?”
“是,嬷嬷。奴婢下次一定不贪玩了。”银月垂着脑袋。
“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只外衫湿了,里面的衣裳一点儿没湿。”还怕郭嬷嬷不相信,她扯开外衣襟就要拉给郭嬷嬷看。
却不知她这豪放的动作全被凉亭内的某人收入眼中。
郭嬷嬷哎哟一声,连忙按住她的手,无奈笑道:“这女子最不能受了寒气,姑娘以后不能再这般玩闹了。”
“我知道了,嬷嬷放心吧。”放下扯着衣襟的手,她对着银月眨了眨眼,道:“对了,嬷嬷你怎么过来了?”
“看我,差点忘了正事了。”郭嬷嬷一拍额头,脸上重新浮起了几丝焦急,“刚才那位祯郡王跟前的小厮来了,说是有事找姑娘您。”
“找我?”池双卿皱起了眉,不确定的再问了一句,“来了几人?”
“来了三人,打头的是伺候祯郡王的贴身小厮梓安,还有两人是平常跟着跑腿的小厮。不过老奴看三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怕是来者不善。”
池双卿一口气堵在喉咙,上不去下不来。她磨了磨牙,难道祯郡王终于想起来找她麻烦了
祯郡王的贴身小厮亲自前来,池双卿不敢耽搁,草草的换了身衣裳,便带着郭嬷嬷和银月去了正堂。
见到她们进来,已经等候多时的梓安三人面向池双卿抱拳拱手,“小的见过池姑娘。”
池双卿忙虚扶一下,说道:“几位有礼了,不知祯郡王遣你们过来所为何事?”
说完,目光直直落在堂中三人脸上,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梓安像是感受不到池双卿的打量,低垂着眼道:“我们郡王素来喜静,不喜喧嚣吵闹。但姑娘所住院落与郡王日常所待的苍柕亭距离过近,所以希望池姑娘平日里能安静清闲一些。”
虽然对方说的平淡,池双卿仍然尴尬的双脚蜷缩,恨不得扣出个四合院来。这是嫌她吵了,绝对是妥妥的嫌弃啊!她满脸羞红,声音小的差点听不见,“是我们不好,打扰到了郡王殿下,我们以后一定安安静静的。”
她恨不得双手发誓,被主人家指出失礼之处,再没比这更尴尬的事情了。
“那就好。对了,我们郡王还说了,虽说池姑娘初来国公府不知者不罪,但大长公主殿下威仪不容冒犯,还要请池姑娘前往缘德堂为大长公主殿下焚香祈福三日。”
说是焚香祈福,不就是磕头赔罪么!池双卿僵硬着脖子,心下暗骂一声,这祯郡王也太小气了吧,自己不都给他道歉了吗?他整这一出,府里的丫鬟奴才还不得笑话死她!她在国公府哪里还能有一点儿威严,怕是连府里的奴才都要看不起她了!
果然尴尬都是对比出来的,现在别说四合院,她连皇宫都能扣出来了。
送走了梓安,池双卿白着一张脸倒在玫瑰椅上,这下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瞥见门外眼神闪烁的兰香等人,她幽幽吐出口气,怕是用不了半日整个国公府想知道不想知道的人都该知道了。
唉!池双卿双手捂脸,哪里有地缝,她现在钻进去还来不来得及!
之前向大夫人请安时用了‘寿安’两字,她虽有几分担心,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些高门大户都讲究个脸面礼仪,怎么也不会因为一句话就对客人下手吧!
她想的很好,甚至还想凭借主动向祯郡王赔罪而暗中卖给对方一个大恩情。
只是在听到祯郡王突然病重时她就后悔了,激动到发热的脑子像是被一盆凉水浇下,只剩下满心的寒意。国公府的情况她一知半解,就这般贸然卷入其中,事后想想,幸好祯郡王没事,不然她怕是早就凉了。
她已经不奢求攀上对方,不想对方居然主动朝她出手了!池双卿欲哭无泪,连带着郭嬷嬷和银月两人都垂头丧气下来。
她叹息声一顿,脑中突然闪过一丝想法,让原本苍白的脸色又白了两分。
她才想到她被罚去缘德堂为大长公主祈福,虽然丢脸,但也没有大夫人来的打脸。作为继室本就低原配一等,现在连请安都要忌讳原配的名讳。有了她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府里的下人以后连想都不敢再想‘寿安’这两个字。
大夫人奈何不了祯郡王,那还不得点着她这只软柿子捏啊!!!
想到这儿,池双卿无力地哀叫一声,扯着垂在身前的两缕秀发自暴自弃地摊在玫瑰椅上,果然她千不该玩不该就不该牵扯进大房的争斗中。
看姑娘毫无形象地摊在椅子上,郭嬷嬷原本难看的脸上涌起几丝无奈,姑娘每次烦躁都喜欢扯头发的习惯真是怎么都改不了。她幽幽叹息一声,劝慰道:“姑娘,没事的,就是去焚香祈福三日,很快就能出来了。”
银月:“对对对,不就是焚香祈福么,咱们又不是没经历过。”说完,就忍不住笑着吐了吐舌头。
池府也设有小佛堂,池双卿和王姨娘母女三天一小战五天一大战,这佛堂还真没少待。
一脸担忧的池双卿听到银月的话也忍不住笑了下,转瞬满身活力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大声道:“不就是三天么,十天我都待过!”
她眼眸浸润,如纳入了万千碎光,满身颓气在这一刻消散无踪,反正想这么多也无济于事,不如走一步算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