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敢走就不准回来!”方氏冷冷地说,“许芸芳,你帮不了你的弟弟们,他们应该自己照顾自己!你老汉儿把你许给轩儿时答应过,你不生孩子就不准回娘家。我此前已经太仁慈了,你还不知感恩吗?!”
“是,婆婆,你对我太仁慈了。我三弟被人打伤,婆婆,你居然不让我回家看他?我们娘死的早,老汉儿也死了,我是他们的姐,我是他们唯一的姐啊!”许芸芳双眸里噙着一丝泪花,她无法想像那个清秀俊美的小男孩被人毒打将是如何的惨烈,她只有一个心思,无论如何,她得回许家山看看。
“不准回去!你每次回去都会出事!你还在坐小月子!”方氏厉声叫道,“你在方家过得好好的,你的责任是为方家生儿育子!不准你再过问许家的事!”
“婆婆,总有一天,我会把我在方家吃下的每一个鸡蛋都吐出来还你!”
许芸芳冲出朝门,辫梢甩动,却见蒙蒙细雨中,方皓轩打着一把黑色的伞站在竹林阴影下。
他的脸,他的身子,都笼罩在阴影下。
她怔在那里。
刹那间,她知道这是他们最后一面。他们从开始就是一个错误。他只是听信了一个貌似真诚的谎言。这个错误将在此时结束。在阴雨绵绵的春末这个傍晚。
章如杰什么时候也不会忘记耍酷,他朝方皓轩微微鞠躬,抹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潇洒地甩甩头发上的水珠儿:“五先生,我们又见面了。其实我最不希望看见你。我二舅子让我来找小芳,说让我陪着四舅子——”
方皓轩没有回应他,只是迷怔在竹林阴影间,他能听见屋檐下母亲在啪啪拍打着竹响杆子,在发怒狂吼。
“许芸芳——不准走——”
方皓轩喉结轻轻滑动,母亲的声音惊醒了他。他侧身从许芸芳身边走过,没有看她一眼。
他们约定三个月后离婚,此时正是三个月。她可以,应该,完全正确地离开方家坝。
许芸芳也怔怔地看着方皓轩从身边走过,他全身都笼罩一股冰冷之气。他在误会她,她知道,他误会是她找章如杰来救自己。他肯定误会她将与章如杰私奔。此刻,她再无心解释,但是......
“五先生......”她喃喃低语。只要他看她一眼,她就会心软地将所有的事情告诉他......
黑伞下,他忧郁的双眸目不斜视,浅灰色中长衫子在风雨中轻轻飘然而过。他的眼眸中没有她的影子。
他真的......不再需要她。
“轩儿,不准她走!她哪里也不准去!”方氏看见儿子回来,立即如同找到大救星,尖叫起来。
“娘......”方皓轩还是没有回头看许芸芳。
“轩儿,不准她走!她在娘家藏有野男人,就是门外那个!她们是要私奔啦!”
“娘!”
“把她拖进来,锁上门,快!”
方氏疯狂地叫嚷,全身因激动和愤怒而颤抖,将手中的竹响杆子拍得很响。
黑伞飘落,在雨中翻滚了两下,屋檐滴下的水珠儿打在伞面,嘀,嘀,声音很小很小,却是声声锥人心。
方皓轩慢慢跪下:“娘,儿子求求你,让她走吧——”
“轩儿,你不知道啊——许瞎子说过只要我能看住她,她就会为你生儿育女,轩儿——”
“娘,儿子求你,让她走啊!”
“不——”
雨水一点一滴地浸润着许芸芳的头发,湿漉漉的刘海粘在她额头上。
中风在床的方氏本能地预感道,媳妇这一走将不再属于方家,她哭着喊着,疯狂地想要阻止许芸芳离开。
许芸芳抬起迷离双眸,透过蒙蒙雨丝,看了看屋檐下疯狂的方氏,以及那个悲伤绝望的男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承蒙热情招待,谢谢。”章如杰远远地优雅地冲朝门里鞠躬微笑,挥挥手,潇洒地随着许芸芳走了。
老三和老四自从将流浪狗小花猪带回家后就喜欢得不要不要的,吃饭呢宁肯自己少吃也要先把小狗喂饱,睡觉呢两兄弟就把狗狗放中间,三个头并排着睡,狗狗一会儿伏在老三怀里,一会儿伏在老四怀里,要有多幸福就有多幸福。
短短时间,小花猪就长得毛色漂亮,身架子滚润滚圆的,加之它本就温顺乖巧,极会讨两个小主人喜欢,很快就在许家有了一席之地。
长期以来,许家太穷,许富贵又到处欠债讨人厌,村里人不大和他们往来,还是孩子的老三老四从小就没有什么朋友,有了小花猪后难免就很珍惜。
这天老三带着小花猪在竹林里嘘尿,小花猪看见许国荣家的大黄狗在竹林边缘就追着咬,那大黄狗欺小花猪个儿小也不相让,两狗你追我,我咬你,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各自把狗喊回家就是。
岂知,小花猪小狗心性大,领土意识坚定,战斗力顽强,非要把大黄狗赶出嘘尿领地,两狗你追我咬就跑得远了。老三追着小花猪,想把小花猪捉回来,许知纠远远的看见老三和小花猪在追着他家的大黄狗,唤了两个哥哥拿着锄头跑出门,将小花猪团团围住毒打。
结果可想而知。
老三还没有跑到跟前,就听得小花猪的惨叫声。
老三跑去救小花猪。一直都在寻找机会报复他们的许知纠眼看老三落了单,没有哥哥弟弟们罩着,哪里会饶了他?他们抓住老三拳打脚踢。
许知纠抓起锄头把砸老三,眼看老三再也躲不过锄头,小花猪拼了全身的力气跃起,小小的身子横空挡着飞舞的锄头......
幸好有村里人经过,怕出人命,喊住许知纠三兄弟,这才把脊柱被砸断的小花猪和全身鲜血淋淋的老三送回许家。
回到家里的老三什么也不说,只是抱着奄奄一息的小花猪缩在角落里,地上汪着大滩血水。
许耀宗跑去把七姑婆许瞎子背来,还拎回来大大小小的药瓶儿。
老三把怀里的小花猪递给许瞎子。
许瞎子不是兽医。
“去叫你们的姐回来吧。”许瞎子叹气。
于是,章如杰自告奋勇陪着老四跑到方家坝叫回许芸芳。
三人一路小跑着回到家里。
许耀宗、许耀祖和许维清都守着角落里的老三。老三怀里的小花猪还没有断气,偶尔睁睁眼睛,从血桨糊着的毛发缝隙里看它的小主人一眼。
“老三,我是姐姐,我回来了。我会救小花猪,你先吃药好不好?”许芸芳强忍着眼眶着的泪花,蹲在老三面前温柔地说。
老三抬起血水模糊的泪眼,摇头,“姐,是不是小花猪要死了?那我和它一起死。”
“小花猪当然不会死。姐不是回来了吗?”许芸芳努力保持温柔微笑。
转身,她对众人喊道:“快,先救小花猪,还来得及......”
饭桌上的所有东西都被拂在地上,拿剪刀,找干净衣服撕成布条,烧水,找针线,把家里所有的药,不管是红蓝水还是蓝药水都找出来......
老三把奄奄一息的小花猪放在桌上,伸出小小手儿蒙着小花猪的双眼,抽抽答答地说:“小花猪,咱不疼,咱们不能哭,姐姐给你缝好伤口就好了......”
小花猪眼眶里轻轻滑落两滴泪珠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