彻夜霓虹,庭燎之光,月色疏疏如残雪。
繁华的城市下不止有金钱带来的馈赏,更有醉金带来的罪恶。
“警察同志!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不见了!”
警局门口喧哗一片,一妇人跪在地上凄厉哭诉。警察忙上前扶起安慰,院长亲自披衣带警卫冲出驱挡记者的追拍,“妈的!媒体怎么来的那么快!拍什么!别拍了!”
喧嚣引来了更多围观的群众,妇人的哭声更加悲凉,“我的孩子被拐走了,求求你们一定要帮我找回来啊!”
......
楚瀛迷迷糊糊睁开眼。
头很晕,脑很胀,喉咙里还带着一股化学试剂的怪异味道。
身旁坐着一个人,瞥了他一眼后,冷笑一声,闭着眼睛小睡。
手脚皆被绑住,嘴里还塞了东西。耳边风驰过的声音哗哗作响,楚瀛尝试动了动身子,可始终无能为力。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他说道。
没有人回答他。
近些年有关拐卖儿童的案件层出不穷,楚瀛也猜到了七八分。
此时和他们硬着来对自己更加不利,他索性耐着性子找机会再逃脱。
车轮子悠悠转停。
那男人头一沉,咂了咂嘴。
后备箱门开了。
一男人拿着刀,嘴里骂骂咧咧,吼叫着把楚瀛拽下车。
郊外处,月既没矣,水寒天静。
“走!”
“我肚子疼!”楚瀛嚷道。
“啧。”那男人不满一声,示意他快去。
“你把我脚捆住了,我走不了!”
男人烦躁起来,割掉他脚上的绳子。
江边无人,楚瀛佯装蹲下,趁人贩子不备,一头扎进水中。
“妈的!那兔崽子人呢!”
“我他妈怎么知道!”
持刀男踹了另一人一脚:“那你还不快去找!”
楚瀛水性极佳,在芦苇荡间灵活穿梭。本以为已经甩掉他们,但上岸的那一刻,一人突然闪出把他踹到在地。
化学试剂的味道再次冲入脑中。
......
“大哥哥?大哥哥!”
是谁在说话?
楚瀛迷迷糊糊睁开眼。
这是一处破旧的房间,只有几个铁架子搭起来的床和缺了一角的木桌子,看起来似乎是一个宿舍。
“大哥哥你醒了!”
是一个小姑娘。
“大哥哥你渴了吧?我给你倒杯水。”
小姑娘殷勤地递过一个塑料杯。水很清,但楚瀛有了戒备:“这是哪儿?”
“这里是孤儿院哦。”小姑娘掰过他的手,将塑料杯放到他手上:“院长让我来看着你。大哥哥你也是被院长抓来的吗?”
小姑娘笑的天真无邪,一双眸子曜黑澄清,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差不多。”迷药的味道始终徘徊在喉中挥之不去,楚瀛抿了口水:“我是被拐来的。”
“拐来的?”小姑娘抓了抓脑袋,显然不懂这个词的含义,笑道:“我叫林婴,你呢?”
“楚瀛。”
林婴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外头传来人的脚步声。楚瀛心里一动,迅速把手中的塑料杯递给她道:“别说我已经醒了。”然后躺回床上,装作还没有清醒的样子。
门被打开了,似乎从外面走进来了人,听脚步声不止一个。
“院长,老师。”是林婴的声音。
其中一个男人轻哼一声:“他还没醒?”
楚瀛一震,是挟持自己的那个人!
林婴果然配合,那男人闻言走近,迟疑道:“老大,我们是不是下手太重了,这点剂量能睡到现在?”
一声惊呼,被叫做老大的人一把抓过林婴的领子,“等他醒了你告诉他,明天跟着你一起出去。你要是不乖乖听话,回来有你好受的!”
说完后二人就离开了。
林婴害怕的低低抽泣。
待外头彻底没了声响后,楚瀛才睁开眼。
“你......别哭了。”他拍了拍小姑娘的背,安慰道:“以后有我在,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从林婴的口中,楚瀛了解到所谓的明天出去就是上街乞讨,美其名曰为院里补贴费用。
“呵,恶人!”他啐了一声:“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带你逃离这个混蛋的魔爪。”
他觉得自己有信心。
第二天上街,院长把二人安排在了一个巷口的转角处,并派了一个人站在身后的不远处盯着他们,楚瀛只能打消了在乞讨的途中向路人求助的计划。
男孩子胆大玲珑,很快就讨到了钱。而林婴害羞不敢说话,一天过去也未曾有收获。
“你别怕。”回去的路上,楚瀛把自己的钱偷偷塞了一半给她:“这样你就可以交差了。”
林婴感激的给了他一个熊抱。
未来几天,楚瀛总会帮她垫上空缺的那一份。他发现林婴不识字,耐心的手把手教她,很快二人便熟识起来以兄妹相称。
傍晚人流量大,有下班下学的,也有宿醉后提着酒瓶街上闹事的。
楚瀛走到角落点好了今天讨到的钱,特意留出了给妹妹的那一份。忽而听到前面转角处喧哗起来,隐约还能听到一个小姑娘的求救声。
那声音似乎有些耳熟。楚瀛飞奔而出,层层叠叠的人群中,一大汉抡起了棍子,就要朝林婴头上砸去。
“林婴!”他惊呼一声,身体已经冲上前去。在千钧一发之际,挡在了她的身前。
好痛————
有什么东西顺着额头滑落,他看到面前的小妹妹哭花了脸惊恐的看着自己。
那大汉见了血恢复了些神智,捡起散落一地的几枚硬币推开人群跑路。
围观者没能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场面,唏嘘一声一哄而散。
“哥......哥哥。”
完了!楚瀛内心咯噔一下,这小哭包的开关又打开了。下一秒,熟悉的哭声再次在耳边回荡。
“别哭啊,被打到的又不是你。”楚瀛叹了口气,自家小妹要是哭起来可是如滔滔江水般延绵不绝。不得已,他只好佯怒道:“你怎么像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的!”
林婴连忙捂住了嘴。
见她因为不敢发出声而逐渐憋的通红的脸,楚瀛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明白给自己上药的酒精的来历是在第二天的晨会上。院长大发雷霆,说有人潜入了医务室偷了东西被监控拍了下来。见小姑娘害怕的缩到自己身后,楚瀛就明白了七八分。
事情总归是因自己而起。如果没有人站出来,很有可能会查到自家妹妹身上。他想着,在林婴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举起了手。
院长眯了眯眼睛,冷笑一声挥了挥手,几个员工蜂拥而上把他拖到了小黑屋。
铁棍一下下砸到了他的身上,额头上刚止住的口子又裂了开来。
他咬着牙,一声不吭。
被打的唯一好处就是今天可以不用出去讨钱,却让他更担心林婴今天能不能讨到钱完成任务。
正想着,被不锈钢围住的小窗户传来几声“锵锵”声,接着从外面伸进来一只小手,拿着的是几个馒头。
“哥!”
林婴?!
他挣扎的挪到窗外,“你怎么来了?”
“给你的!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吧!”
他没接:“今天怎么样?院长有没有打你?你吃了没?”
“你就不要担心我了!”小手又招呼两下把馒头塞到了他的怀中:“快吃吧,我也要跑了,万一被发现就惨了!”说完,嗒嗒几声踏着小碎步跑远。
这丫头......他看着手中的小馒头,笑着摇了摇头。
过了两天,院长多半是怕他伤口不处理发炎出事儿,让医务室的老师给他消毒了一下又赶出去乞讨了。
经过几天的观察,他发现自己左手边的巷子是盯梢那人的死角。趁着那人打哈欠的功夫,他一把拉过林婴朝那奔去。
“你们在做什么?”
巷子里走出一人,脸上的笑容让二人不寒而栗,“我问你们在干什么?”
楚瀛把林婴护在身后,而另一个盯梢人此时也赶了过来,“小兔崽子还想跑!”说着一脚踹在了侧身护妹的楚瀛身上。
三番两次的逃脱行动皆以失败告终。不但没能逃出生天,还让林婴遭到了几顿毒打。这让楚瀛十分自责,渐渐也放弃了想跑的念头。
不久后院长又带回来了一个叫方知有的男孩。像大多数第一次乞讨的孩子一样,他也同样不能幸免,甚至在第二天被卸了一段骨头。
方知有的经历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大家都回去后,只有楚瀛偷偷溜出去把他背了回去。
“我好疼啊,大哥哥你们都是这样的吗?”
楚瀛没有回答他。
方知有把他搂的更紧,把头埋进他的脖颈间:“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自己的小妹妹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楚瀛心中一动,笑道:“当然可以。”
被卸了骨头的方知有得到了社会的怜惜。以为自己找到了商机的院长把锉刀指向了其他孩子们。
挣扎间,已经被禁锢住的楚瀛看到了同样要被迫害的妹妹,他疯了一般挣脱起身,撞开了林婴面前的员工:
“我代替她!”
蚀骨钻心的痛。
恍惚间,他听见妹妹在人群中撕心裂肺的尖叫。
不能让妹妹担心啊。
他强忍着,冲她挤出一个笑。
回房后,方知有急切道:“我们跑吧!”
弟弟热切的目光再次激起了他心中的涟漪。但为了不再连累林婴,他还是选择了放弃。
第二天妹妹没有跟着自己上街,问了同行的其他人也都说没有见到她,楚瀛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念头。
他大声质问,盯梢人不屑一顾:“她啊,院长房间里享受呢。”
五雷轰的那样,他只觉这三年过的痛苦而又缓慢。弟弟妹妹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最后的一天,他亲眼看见从弟弟怀中掏出了那把刀,朝院长刺去。
楚瀛不顾一切朝他冲了过去,就在棍子砸下的那一刻推开了他。
“方知有,快跑!别回头!”
他拼命的扣住院长的腿,给弟弟妹妹造就了生的机会。
感受到嘴角有液体渗出,闭眼前的那一刻他读懂了林婴看向自己的目光。
真好。
他的手缓缓滑落。
死之前能再看你一眼,
真好。
......
“五年前的儿童拐卖案终于侦破。据了解,犯人孙某某,曾任职xx孤儿院院长,现已死亡。经其犯罪同伙供述,他们曾犯下了多起拐卖儿童的案件。现被拐儿童已皆数救出......”
楚瀛舍身救人的事迹被众人口口相传。他的父母知晓此事后虽对儿子的离世感到痛心,但也为他而感到自豪。而这一切,成为了上一任法官**人的楚瀛并不知情。
一日复一日,一朝复一昏。老法官退休后,便有他的直系继承人登上了这个位置。黑白无常也由程子棠和方知有接替。
在方知有见到楚瀛的那一刻,险些让他在堂上叫出声来。
他终于再见到了他朝思暮想的哥哥。
而楚瀛见到他时却是微微皱了眉头。老子拼尽全力救了你却没想到你丫的短命啊啊啊啊啊————
.....
“这不公平!”
堂下的一声惊呼吸引了楚瀛的注意。从众鬼魂中走出一人,他没有注意到身旁的方知有神情一动,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这女孩似乎在哪儿见过?
白无常的声音响起:“林婴,女,24岁,家住......”
仿佛一切都归于虚空,再也听不见周围的任何声音。
楚瀛按捺住想要站起身的冲动,笑道:“好可爱的姑娘,你可愿意留在我地府做事?”
春风十里,记忆中那个姑娘的一颦一笑再次触动了他的心弦。
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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