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姝沉吟,瞥了眼远处的几个儒生,似是见这边吵闹而欲过来查看。
为免多生是非,晏姝淡道:“周国公府与我定国公府乃是世交,如何坐视不管?若不想把事闹大,便随我来。”
又转头对庄叔道:“麻烦您了。”
“小姐客气了。”庄叔一抱拳,便来到张氏身边,虎目盯着她,沉声道,“走吧。”
张氏自知无可推脱,暗自愤恨地瞪了眼悄悄贴向晏姝的周渝,心道,回去再收拾这小杂种!便哆嗦着往外走。
晏姝见张氏还算识趣,素手轻抬,帷帽上撩起的轻纱滑落,一手牵起渔哥的小手,向远处马车走去。
而正待迈步过去一探究竟的几人见此,纷纷停住了脚步。
“那是谁家小姐?”一人满眼惊艳问道。
“当得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另一儒生轻叹。
“无论是谁,都不是我等可以高攀。”当头一捧冷水泼下。
……
“哎,李兄未免太过妄自菲薄,以李兄人才品格,他日必是金榜题名,蟾宫折桂,何等女子娶不得?”
只见一浓眉大眼,皮肤微黑的儒生满脸不赞同,转头对身边一背着身的男子急声道。
微风撩起男子衣摆。同样简单的青衿穿在男子身上却似乎格外不同,便如那幅《双松图》般,清高孤远……
“小姐,茶楼到了。”香馨探头看了看外面孤零零立着,似乎有些年头的茶馆,见茶馆上斜斜挂着的牌匾上斑斑驳驳的几个字,“福满多茶馆”,噗嗤笑了出来。
晏姝抱着昏昏欲睡的渔哥正欲下车,听见小丫头呵呵的笑声,抬头不满瞪了她一眼。
“嘘~”
香馨吐吐舌头,忙收了笑,扶着自家小姐下了马车。
晏姝抬头四顾,无意看见店名,想起自家毛绒绒,汪汪汪的“福满多”,双眼漫上笑意,瞧了香馨一眼,终于明白这丫头刚刚为何忍不住发笑了。
只可惜此“福满多”非彼“福满多”。
店家见一彩绘雕漆装饰的马车停在门口,知是贵人,忙自店内走出,侍立一侧。
“店家有雅间吗?”
“有的,有的,客人随小人来。”
主仆几人踩着吱嘎吱嘎的楼梯上得楼来。
香馨见小店虽旧,但收拾得倒也干净,忙叫店家上壶茶来,便关上了雅间门。
“小姐,奴婢来抱吧。”
“嗯。”晏姝将渔哥小心安置在香馨怀中,暗暗揉捏了一下酸痛的胳膊,抬头道,“不知如何称呼?”
“小姐折煞奴婢了,唤奴婢张氏即可。”沉默一路的张氏精神一震,忙自弓腰行礼,挤出一张笑脸叠声道。
“嗯。”晏姝垂眸,接着道,“张氏,话不多说,内宅里的情况你我心知肚明,我欲保渔哥。你待如何?”
“这,这……”张氏不是不知,眼见一路国公小姐对那贱种呵护备至,必会保他。也不知那贱种哪里得来的缘法?!
只是,脑中忆起去庄子前见的那人,那芙蓉面上冷厉的眼神,张氏一抖,忙跪下磕头道,“小姐,您是高门贵女,清清白白娇养的人,如何知道宅子里的腌渍事……您,您,高抬贵手,放过奴婢吧!”
晏姝眼见张氏此刻突然面色苍白,眼露畏惧,暗道,这周国公夫人真是好手段。
“每月与你五十两银,如何?”
张氏眼神闪烁。
晏姝眉一扬,嘴角微翘,慢慢道,“一百两。”
张氏面色一喜,眼中精光一闪,刚欲开口又沉默下来。
晏姝笑了,真是个贪心鬼啊。
香馨急了,怕小姐再加价,顾不得别的,忙扯了几下小姐,暗暗使眼色。
心道,小姐!我们哪来的银子啊!虽不知小姐为何对这孩子如此上心,但也得看看咱拿不拿得出这钱啊。
难道?小姐打算事后赖账?香馨琢磨了琢磨,觉得这也不无可能,毕竟小姐是个连流氓都耍得的人……
“哎,看样子你是不愿合作了,也罢。香馨,将……”
晏姝站前,满脸遗憾,抬手欲唤香馨将渔哥放下。
“唉,国公小姐等等,奴家这不是正考虑着嘛,小姐恁的急脾气。”
张氏眼见晏姝欲走,心道这国公小姐看样子一月也就能拿出一百两来了,多了怕是没有。
一百两也是不错了!张氏满心欢喜。
“那张乳母考虑得如何?”晏姝淡道。
“既然小姐心善,奴家也不是没有心的人,奴家也是从小奶大他的啊~怎愿真的让渔哥受罪?每次看到渔哥这个样子,奴家都是心痛如绞啊~”
眼见这张氏又哭嚎起来,没完没了,晏姝眉头轻皱,转身欲走。
“唉,唉,唉,小姐,奴家答应了,奴家答应了!”哭嚎戛然而止。
“记住你说的话。吾会派人去庄子里监视你,休要阴奉阳违。至于周国公夫人那边的人,你自己处理好。”
晏姝直直望向张氏双眼,淡淡道。
“是,是。”张氏心生惧意,再不敢抱有侥幸心理,连声保证。
晏姝说完便来到渔哥身边,见小家伙身上盖着粉色斗篷,黑乎乎的小脸透着红晕,睡得香甜,心中不舍。
可是自己还是未出嫁女,不能随便带他回府,况且他是周国公府嫡子,日后,即便没有自己,也必定要继承国公府……
忆起前世清逸洒脱的少年,晏姝似乎又回到了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时,接连经历丧夫,丧子,老夫人身受打击,一病不起,而自己夫君生前只得二女,皆是庶出,嫡系血脉断绝。国公府人心浮动,乱作一团。
宗室要求晏姝必须尽快从旁支中选出嫡子,以定家业。只是晏姝不欲辛苦养大别人的孩子,再任对方回头孝敬自己亲生父母。到那时,对她来说,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青灯古佛相伴,了此残生。
于是,晏姝想起了自己的小叔子---周渝。
周渝是正正当当的嫡子,不是吗?而且年岁不大,不过12,还来得及重新调教。且生母早逝,如今更是丧父,丧兄,且与自己婆母非亲生,天生对立。岂不正好?
那时晏姝满心算计。
只是,在那日见到那个满心赤忱的少年,在与少年相濡以沫度过那段艰难的时日之后,晏姝眼看着少年一点点成长,一点点变得越来越优秀出众,便暖融了冷硬的心,把少年当作了自己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嫂嫂……”晏姝恍惚又听到少年满是孺慕的呼唤声。
“小姐,小姐?”
晏姝回神,看到香馨眼中的担忧之色,安抚地对她笑了笑。
轻轻眨动眼睫,晏姝想将眼中漫起的泪水压下,只是一眨,泪珠却轻轻滚落,划过脸颊,滴落下去。
“嫂嫂?”又是一声呼唤,晏姝一怔,回过头来,发现屋中不知何时进来一送茶小厮。竟对着自己叫“嫂嫂?!”
晏姝俏脸一红,脸一肃,有些恼怒,心道,这是哪里来的无知小儿,真真是莽撞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