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染芝不是好坏不分的人。
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心里是清楚的。有些事情，她只是嘴硬，不想承认。
比如崔静蕊，虽然口口声声说，从她决意接近顾斯年开始，她和她就不再是朋友了，仅仅是上下级关系。但其实，这么多年下来，崔静蕊仍旧陪她身边，不离不弃。
又比如此刻坐在她对面，久未露面的苏家人。
来的不是别人，是她的养父苏庭川和养母蒋碧芸。
佣人都被请了出去，客厅里只有他们三人。
苏庭川左右环顾了一下，问了句：“斯年不在？”
苏染芝反问：“您希望他在？他要是在，爸爸讲话恐怕都要不自在的。”
苏庭川轻咳了两声：“他要是在，有些话，我就不用和你讲了，免得你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尤其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弄得不好，可能还会适得其反。”
“您既然知道我左右为难，又何必来呢？万一适得其反，苏氏不就毁了。”
对于苏家，苏染芝自认为已经做的够多。
她和顾斯年的婚姻，为苏家换取了几十个亿的合作资金。但是，苏家想要的，远远不止这些。
这是苏染芝在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的。
一直没有开口的蒋碧芸，脸色露出不悦，不轻不重：“染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和承诺。”
苏染芝冷笑。
“我什么身份，自己心里很清楚。作为苏家的一枚棋子，该走的我都已经走了，你们想让我再做些别的，恐怕超出了我的责任。”
“你就不怕我们把事情都告诉顾斯年？”蒋碧芸也是急了，威胁的话脱口而出。
“我是怕，可你们应该更怕才对。”苏染芝回击。
“好了，好了。”
苏庭川怕真的闹僵，打了圆场。
“染芝，你是不是在怪我们没有去救你？当时的情形，我们要是去救你，苏家也会受牵连。我们也是无能为力，苏家不是顾家和季家的对手啊。
正因为这样，染芝，你更应该多帮帮苏家，趁着自己还是顾斯年的太太。”
“你们哪怕当时去看守所走个过场也好。”
苏染芝不是吓唬他们。
“顾斯年是什么人，他要是起疑了，我们一个都跑不掉。有时候啊，棋子不该扔这么快，更不该回过头立马去捡。
顾斯年现在正在气头上，不管是你们去说，还是我去说，对苏氏都不会有好处。”
“既然这样，和顾氏合作新项目的事情，就暂时缓缓，等顾斯年气消了，你再跟他好好说说。”
要是能彻底断了和苏家的联系，就好了。显然，苏染芝想断，苏庭川和蒋碧芸都不肯。
为了不让人起疑，苏庭川和蒋碧云出门时，苏染芝还挽着蒋碧芸的手臂，假装依依不舍地将他们送上车。
目送汽车渐渐消失在视线，苏染芝的眸光瞬间冷来下来。没有亲情可言的“父母”，让她蓦地想起孟明哲的父母。
她想见他们，可她有什么脸去见他们呢？
向阳门还是很多年前的样子，斑驳陆离的墙体，看似摇摇欲坠，却依旧矗立不倒。
苏染芝开着车子，缓缓地行使在巷子里。路很窄，对面有车子交汇过来时，她不得不把车身往边上靠。
一段几百米的路，停停靠靠地挪了很久。
偶有几个学生模样的人，打打闹闹地与车子擦身而过，笑声如同风铃般清脆。
苏染芝有些失神地望着这些学生，车子差点撞到了墙上。
她想起以前，她和孟明哲，还有崔静蕊一起走在这条巷子上。
孟明哲吹着不着边际的牛，她和崔静蕊笑而不语，后面还跟着孟明娇这条小尾巴。
那个时候的他们，多少还是快乐的。走着走着，到今天这样的局面，谁都不想。
开过巷子，苏染芝将车子停在距离孟明哲家最远的地方。
孟明哲全家在这个地方已经住了20几年来，从来没有换过。
房子很旧，没有物业，没有绿化，也没有电梯。如果孟明哲没有出事，恐怕他们家不至于一直窝在这里。
苏染芝给孟明哲的母亲陈芳打过一笔钱，但她没有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说不急着换房子，换了新房子，怕孟明哲回来不习惯。
她电话里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染芝，阿哲这个孩子，你知道的，金窝银窝，他都觉得不如自己的狗窝。明娇出国留学已经花了你很多钱，你一个女孩子，也要给自己留点钱……”
其实，陈芳是想换新房子的，她只是不想再加重苏染芝的负担。
苏染芝抬眼望向孟明哲家的楼梯口，三三两两，进进出出。
孟明哲的父亲孟国栋，不期然地落入她的视线，跟她记忆里的差了很多。
以前的他，满头黑发，腰杆笔直，憨厚的脸上，总是挂着知足常乐的微笑。
可是现在，头发稀松花白，佝偻着背，整张脸拧在一起，说不出的苦闷。
孟明哲入狱，在这个不大的熟人小区，恐怕人人皆知，孟明哲父母的日子想必很不好过。
苏染芝手握方向盘，脚下像生了铅般，迈不开来。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好像越来越没有勇气，去面对孟明哲的父母了。
她逃也似地发动汽车引擎。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苏染芝边开车边问孟明娇，目光一直注视着后视镜里的孟国栋，他走得很慢很慢。
孟明娇那边很吵，对苏染芝一如既往态度恶劣。
“我有什么打算，关你什么事情？你不会以为出钱供我出国留学，我就要事事向你汇报吧？”
“你多久没回去看你爸妈了？”
苏染芝调整了蓝牙耳机的位置，为了听得更加清楚。
“你在什么地方？酒吧？”
孟明娇一度沉迷酒吧，在孟明哲入狱的那段时间里。
“我的事情你少管。”孟明娇“啪”地挂断了电话。
苏染芝有些挫败无奈，却仍是不死心地给孟明娇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还没有找到工作的话，我可以帮你推荐。
发过去之后，自然没有任何回应，石沉大海。
孟国栋还在原地打转，苏染芝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孟国栋，然后他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朝她的方向回望。
须臾之间，苏染芝看到他的身体，重重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