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已经“死”了的安怡欣最终还是在小助理的狂轰滥炸下起了床，死而复生。
毕竟宣传计划不可能是只有一张合影，就能糊弄的，宣发和制片人为了达到目的甚至是直接给她和乐音安排了一整套的程序。
加急塞进去的杂志内页直接出现在了她后面的行程表上，而几个探班性质的双人性访谈更是成了她今天的主要工作。
安怡欣在强光下，拿着话筒的时候有一些局促不安。
她素来是不喜欢剖析自己来和外人分享的。
以前在zero女团的时候，因为人多就可以把自己藏在队友们之中浑水摸鱼，随波逐流，随便回答，却不想这次制片方直接约的是央视层面的访谈，还真的只有她和乐音两个人……当真是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好在这种纯粹是沾了图长安的光才来的资源，对她们两个“前女团”成员没什么太高的要求，只想让他们两个炒炒cp，谈谈电影的内容也就算基本能完成的任务。
“据我所知，两位之前都是唱跳的爱豆嘛，怎么会一起来接这么一个文艺电影，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因缘巧合？”
主持人的资历很深，问问题是循序渐进的，就很是从容地在引导她们两个。
乐音答得很是自若，面带微笑，大约说的便是：“因为之前就很喜欢图导的作品，这次偶然知道了这次的机会，就立刻努力的去争取了。”
她说完还转头对着安怡欣勾起了个较为温和的微笑。
安怡欣撤开了眼睛，开始想自己的答案，她本可以直接顺着乐音的话往下说，但脑子里一想到这个访谈播的时候，她和翟澜综艺正好在播的魔鬼场面，最后还是说出了真话。
“因为前段时间自己突然很迷茫，时间和人都有些空白了，图导突然跟我说，他手上有个很空白的影片，其中有个很空白的人物，问我愿不愿意来试试，我觉得很有意思，就去试的戏。”
也许是她不习惯回答问题和因为陷入回忆而有些低沉的气压的感觉太过明显了，乐音往她身边凑了凑，手指抚上了她的手背，像是要安慰她一样。
在这聚光灯中，安怡欣逃不得，便只好忍住了想抽出手的欲望，挤出一个微笑，憋着一口气，接着宣传电影。
却不想这次访谈最尴尬的事情却是在最后。所有的问题都结束后，主持人借机会想让她们俩表现一下，想让她们清唱下图长安上一部献礼片的主题曲。
安怡欣抿着唇，发不出声音，身体都僵了下，而乐音就更夸张，竟是怎么都找不到那首歌的调子。
两个人就像是被揪起来去宰的鸡，落得满地的鸡毛就愣是弄不出一点唱跳女团的颜面。
最后还是安怡欣在椅子上打着拍子，乐音跟着她的拍子找到调子，嗓子很紧的唱了几句，这才勉强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最后全部弄完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就。虽然不知能保留多少，但安怡欣和乐音都长吐一口气，感慨终于下班了。
当安怡欣精疲力竭地走出了采访室，助理连忙给她披上了外衣，整理下妆容，最后不知从哪掏出了一个便当。
那便当外表包是红蓝黑三色的线编制起来的。这三色搭配起来不算惊艳的配色，但是却都是安怡欣喜欢的颜色。
可以说是不偏不倚的，完全依照她的喜好来折腾的。
安怡欣低头盯了会儿那便当，心里已经和明镜似的了，然后抬头望向助理处。
助理有点尴尬地揉揉自己的鬓角处，支支吾吾地说道：“有人让我递过来的……然后我们也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
“我只是递过来，安姐你当然也完全可以不吃的，可以不吃的。”小助理嘀嘀咕咕道。
安怡欣点了点头，一边回屋，一边打开的便当。
一打开只见色香味皆无，勉强能算得上一个认认真真摆盘的便当，就出现在安怡欣的面前，但着实光看着，就让人没了食欲。
肯定是新手做的。
到屋内后，安怡欣把这便当放在桌子上，上下打量了许久，也不动筷也不说话，使得在一旁的小助理实在有些发懵。
主要是这个便当是今天安怡欣在采访的时候，翟澜亲自送来的。
人家那么一个导演，十几亿票房在手，但开完剧本讨论的会就过来送便当，送的还极为认真，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助理哪敢不收，虽然说直觉没什么大事，但也拿去检查了一下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检验完发现没事，这才敢把这便当送到了安怡欣的手上。
而且她留了个心眼，只说有人送了便当，避免直接说出了翟澜的名字。
毕竟安怡欣和翟澜的关系没公布嘛，但是送不送便当她家安姐能不知道吗？所以他也就自作聪明的没有说了，却哪里知道自家这顶头上司会是这么一个表情。
急的助理都忍不住的，踏着小碎步的挪到安怡欣身边探头，就想看她表情的变化。
安怡欣见她这副焦躁的样子，反倒觉得有些有趣，放下便当，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事儿的？”
小助理一愣，脑袋飞速的转动后，装傻说道：“呃，姐你是说你不吃这种便当的事儿吗？”
安怡欣被她逗笑了，本能性地勾起了一个笑容，手却又忍不住的拿起那便当打量了一会儿
这便当的模样，当真是有些简陋，甚至可以说有些丑陋了，完全不符合那科班出身，偏执的胶片艺术家的大导演的审美。
这么想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似乎完全能猜到，这个在电影美学上要求极致的导演，在家里对着一盒便当手无足措，怎么摆都摆不好看的模样。
听到她的笑声后，身旁小助理放松了一些，就想浑水摸鱼：“嗯姐，我也点了外卖，要不我们先吃饭，然后就为接下来的采访做准备了？”
哪里知道安怡欣会突然转头望向了她，突然开口问道：“你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她是谁？！还能是谁当然是那个便当的制作者翟澜啊！
小助理脑子一呆，脑子缺立刻清晰了起来，觉得这肯定是安怡欣给自己的考验。
思维连转都没转，无数的赞美之词已然到了唇间，就差脱口而出道：她说您对象啊！您的对象那可不是此间第一完美的人儿，是那冰清玉洁那完美无双，那绝对强悍的新世界的伟大导演对吧！
这番套话已经吐出了一个音的时，她看见了安怡欣抬头望着她的，那双乌黑明亮却也安静的大眼睛。
她从安怡欣还是爱豆的时候跟着她，太过相熟，便太过明白她这种眼神认真的程度，最后张了半响口，也只能轻轻说道：“她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助理记得第一次在酒吧见到翟澜时，她妩媚张扬，控制欲极强，带着一种人类很难逃脱的，女性魅惑和强势。
再见是炒cp综艺录序章的那天，翟澜冷漠到不近人情，清冷高贵的甚至不愿握住安怡欣的手。
十几亿导演，未来新秀等等一个个标签把她筑成了一个冰雕似的人物，只可远观，甚至不敢触碰。
但刚刚送便当来时的翟澜，缺更像一个谈着甜甜恋爱，想要炫耀却又因为种种顾忌不好言说的小女孩。带着几分得意，几分害羞，就这般诓的自己把那份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便当送到了安怡欣的手上。
三次的见面，三次模样。每次都不一样，每次的跨度又都很大，如今去回想便觉得翟澜每一次都像在不同的剧本里演着不同的……完美人物。
故而，小助理总结来总结去，最终也只能总结出她是一个很不一样的人。
她想了想，为了工作还加一句：“当然翟导更是是一个很完美的人吧……嗯，你知道的，她是让人很想成为的人？”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完全减弱，直至消失。完全有些讨好自家老板的意思，为了工资折腰。
她的老板安怡欣倒是一直笑着。
望着她笑的眉目上挑的极为漂亮，口中的话确略显残酷和真实，形成了极大的反差：“有件事好像忘记跟你说了，我已经跟薛哥（经纪人）说过了，我和翟澜离婚了……下次这种一便当还是不帮她带给我的好。”
说是这么说着，在她的手依旧拽着便当，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而小助理的脑海更是夸张，那么一大长条的话，她只抓住了一个重点——
“离，离婚？？？什么时候结的婚啊！”这是反应和当时的经纪人几乎是一模一样的，接着飞快的呈现了呆滞状态。
“这很奇怪吗？”
安怡欣反问她。虽然她离婚是一件让人很震惊的事，经纪人什么情况都不知道震惊震惊也就算了，但小助理这都已经很早就知道了她和翟澜在一起的人，怎么还能震惊她已经结婚了呢？
她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谈了恋爱自然该结婚呀！安怡欣实在是有些不明白，闷闷不乐的看向了小助理。
小助理被她看的有些愧意，连忙解释道：“因为你是那种看起来会很认真才结婚的人，就不是那种会提离婚的人啊……就感觉你如果想结婚应该是非常非常喜欢这个人吧，所以离婚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小助理说的左右颠倒，语无伦次，索性边说着，边走上前想把安怡欣手中的便当拿走，让她眼不见心不烦。
但安怡欣却死死的拽着那便当盒，就是不撒手，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哑的说道：“很多吧，因为很多事才分的手。”
小助理抢不过她，索性侧头望着她，有些好奇，又有些不敢问。
安怡欣看着她那小心翼翼的样子，胸口有些闷，长吐了一口气。把便当全部重新拿回自己的手上后，这才说道：“就比如说这便当，你知道翟澜为什么会突然做了让你给我吗？”
助理摇了摇头。
“因为我前段时间有不是故意的与一个阿麼说了，我希望自己的另一半会做饭，然后两个人能一起过小日子。”安怡欣的语气很是平静，没有炫耀的味道，却也是因此显得有些过于平静了。
“这不好吗？”小助理不明白，本能性地反问道。
这话让安怡欣脸上的微笑渐渐收了起来，目光有些飘忽，像是陷入了回忆，头却本能的轻轻的摇着。
“不好。我也是前段时间才明白的。”她喃喃自语道，“我说的是希望另一半会做饭，但其实本质上只是希望能和另一半一起做饭。做饭不是结果，也不是过程，它只是一种意向性的代指，代指两个人在一起的日子，简单快乐的日子。可这话对这对于翟澜而言就像是符号和目标。”
甚至可以说是更像代码了。那种输入电脑，ai或者机器人的身体里，他便为你服务的代码。
记忆中，每一次只要安怡欣有一丁点的厌恶情绪表达，那第2天哪怕她自己的未曾察觉的时候，翟澜就已经把那个“被厌恶的点给舍弃”了。
听着美好，但实际感受起来却更像你遇到的是一个冷漠，精准的机器人，冷静和克制地修改着自己的数据，只为了迎合她的喜好。
太过吓人。
“这怎么会好呢？”安怡欣反问道。
小助理找了处缓缓坐下。她是从安怡欣刚出道的时候便跟着她的，故而两人关系一直很好。
而且她的性子大大咧咧的，总是安怡欣在照顾和迁就她，所以她们反而更能谈心，有些话就更能说出口，反倒像是朋友间的沟通了：“可是我就一直想让我的对象给我改变呀，这样我不会很舒服吗？也不用有顾忌自己还能拥有很多东西啊，这种对象哪里找呀，真不明白。”
安怡欣望着她天真的模样，又觉得她有些可爱，又觉得自己有些可怜。
想了想措辞后问助理道：“你知道什么叫举案齐眉吗？”
助理感觉自己被鄙视了，有些不开心的嘟起了嘴：“这我还是知道的，不就是形容夫妻之间感情很好的成语吗？”
“那它的典故是什么？”安怡欣循循渐进。
“额。就是那个把案放着和眉毛持平？额……是什么？”助理这里完全没有意识到，她正在被一个在国外定居了很多年，回国后有一段时间中文都不怎么会说的中国人教着成语典故了。
“这成语典故简单明了的说，就是一个叫'梁鸿'选择了一个所谓的又矮又丑的女子，而在他流放时候，他的妻子举着托盘举到与眉毛齐平的地方，伺候梁鸿吃饭，这件事成为典故。”
“后来人们就用举案齐眉来形容夫妻之间相互尊重。”安怡欣把互相尊重，这几个字咬的极重，甚至轻嗤笑了一声后又说了一遍，“尊重？”
“妻子举着托盘举到与眉毛齐平的地方，伺候吃饭。这不是尊重，甚至不是爱，这本质是男权社会下可悲的缩影。”
“喜欢应该是你们之间无话不谈，是她的情绪可以在你心中拥有不变的寄托，而不是让她活成一个世俗的标准，一个梦境的标准和一个alpha规定的标准。”
“甚至不应该活成我的标准。”
安怡欣这样说道。
“她……和我说话的时候，我很舒服啊……我没觉得她活成了一个标准。”助理有些迷茫，依靠着本能努力的反驳到。
“是啊，因为她觉得那样子对你，你是舒服的，所以她这么干了。这只是对于不熟的人很简单的社交礼仪”安怡欣笑着说道。
“可是，她对我也是这样的。”
安怡欣第一次觉得翟澜喜欢乐音是在一个晚上。
那时候她们刚刚成团，翟澜经常跑去找她寻她玩，经常会带些小礼物，小零食或者一些小玩具，甚至有时会带花来。
她每次带花的时候，脸都会本能性的红红的，信息素会忍不住的飘在空中，淡淡的却又有些清甜的味道。
她把花藏在背后，望着安怡欣，左顾右盼，满脸通红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最后又总是将花扔进了乐音的怀抱。
那时候的安怡欣哪里会谈恋爱啊，她一个自认为的直女。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上了翟澜。只是有时候气呼呼的看着没有送到自己手中的花，又完全不知道如何是好。
直到那一天，她虽然没有认清自己的性/取向，却本能性的开始纠结，福如心至的偷偷让助理去帮自己买了几束花——蓝色妖姬。
大价钱，重手笔，还是蓝色的，翟澜最喜欢的颜色。
却不想趁夜深人静过去时，会看到翟澜在乐音在吵架。
说是吵架倒也算不上，更多的是像拌嘴打趣似的，翟澜说的开心时手舞挥动着，若是不开心便直接瞪乐音，那是如此的生机勃勃，如同已经落满灰的画，突然间被施予变成真人的魔法，带着无边的生意和鲜活的味道。
和平常在她身旁，有时就一句话或者只低头不语的人，完全不一样。
最终那一捧蓝色妖姬没有送出去，而是所有的人都见者有份的分到了一朵，翟澜自然也分到了，分到的是最中心的，最漂亮的那一朵。
安怡欣缓缓的说出了，当时她送给翟澜蓝色妖姬时，心里想的话：“喜欢不是克制啊，可你和我之间是不是仅仅只有克制没有喜欢呢？”
助理听完她最后的这句话张了张口，最终还是没能把自己反驳的话也说出来，只是闭了嘴。
外卖很快送来了，助理吃着外卖，看着安怡欣缓慢的咀嚼着那已经冷了的便当，好似在吃着无上的美味。
看她吃的很是认真的模样，更让助理凭空觉得她刚刚那一番话是错的。
却完全不明白错在哪，最终只能闷闷不乐的戳着饭盒里的鱿鱼，迷惑不解。
中午休息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下午的采访随之到来，她们俩整顿了一下，就接着奔赴于下一个拍摄的采访的现场。
当然拍摄前的化妆，补妆永远是第1步的，化妆师在帮安怡欣去上妆的时候，帮忙理着东西，核对着下午的问题和品牌方的要求。
突然发现他们本来和品牌谈好的项链配饰没有带着，这种重大失误吓得她一身冷汗，想着应该是落在房间里了，立刻飞快的回到房间里去拿。
安怡欣自己生活的能力很好，而且对私人空间有着很是严格的要求。所以她的屋子都是她自己收拾的，
故而助理进去后虽一窝蜂的找着，但是根本找不但。只好放任暴露了自己的业务能力不够的风险，想打电话给安怡欣。
就在她在房间焦躁的走着的时候，习惯性的往旁边一瞄，瞄到了一个隐秘，但是是她习惯性看的角度。
在那里的墙面上贴了一张纸条，凑近了依靠，上面写的是：
项链在第2层的柜子里，柜子的钥匙在老地方。
品牌商提供的帽子和鞋子，是在你知道的新的柜子里。
剧本和笔记本是在书柜第二层，如果没找到，记得看一看行李箱。
……
等等等，一长串的列了下来，直到了最后一句，很短，只有两个字：
“不急。”
小助理去“老地方”拿了钥匙，埋头的把项链找到，在关完柜子后，想顺手看看有没有能带出去的垃圾的时候，看到了桌子上，那被安怡欣小心的放好，重新包扎起的便当，就立在原地。
突然明白自己心头一直觉得安怡欣的话不对的点在哪了。
其实安怡欣的话和观点都是对的，但是
但是……
若她将自己带入了翟澜，带入了一个喜欢安怡欣的人的身份上，她应当也会无限的把自己变换成安怡欣喜欢的样子吧。
毕竟谁能肯定自己是被圣人垂怜的那个信徒呢？
又有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呢？
小助理垂眸这样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