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那一日的折腾,足足有半个多月,陈家婆子再也没有出现。
左邻右舍也都看清了赵云微的为人,知道她并非传闻当中的什么‘灾星’,对她也热情了许多。
有时候,邻居的大姐们做了吃食,还总是惦记着给陈文清家中送来一些,这小日子过得倒也算是惬意。
陈文清的头受了伤,如今只能每日都在家中复习考试,家里的大担子基本都落在了赵云微的肩上。
可陈文清却从未听赵云微埋怨过。
非但如此,她还将家事料理得井井有条,家中什么东西没有了,什么东西多余了,什么东西该卖了添补家用,什么东西该多储存几分……一切都在赵云微的掌握之中。
陈文清对这新妇,越发另眼相看,不知不觉之中,对赵云微倒是生出了一丝他自己也说不出究竟是什么的情愫。
为了让陈文清安心复习科考,赵云微决口不提那日在城中听到的话。
这几日,她偶尔与陈文清聊天,也都是在同他灌输一些现代的思想,例如优秀的人总是寂寞的,那些在别人口中了解你的人,不配做你的朋友,诸如此类。
赵云微只担心,若是陈文清回了县衙,看到那些昔日与他称兄道弟的人,竟然都因为旁人的一两句话,或是些许好处,便翻脸不认人,心中会生出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
与其等到到时候,再去安慰他,倒不如现在就将这些道理统统告诉他,也算是有个防备。
哪知道,这天算不如人算。
赵云微便是算得再精妙,也没有想到,周县令竟然会上门前来探望陈文清。
这日,赵云微背着竹篓,才从田间回来,刚刚将身上的篓子放在院门边,便听到屋内传来了一阵说话之声。
“此事,你也不必太过挂怀。你如今不在县衙,等到你回去了,他们自是会记起你的好。”
赵云微听出了周县令的声音,心中‘咯噔’一下,暗道一声‘坏了’,便匆匆小跑到屋外,趴在窗框上偷听。
“薛县丞如此做,若是只想要孤立我倒还好说。怕只怕,他还有其他目的。”
是陈文清!
赵云微听到他的声音,两只手紧紧地抵在窗框上,又将耳朵向前靠近几分,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漏掉什么关键细节。
“薛县丞这些年处处与你为难,近日越发过分。只是,我……”
周县令一边说着,一边为难地抬起头,一双手在膝盖上前后摩挲一番。
不用他说,陈文清也知他话中的含义。
“县令不必往心中去。薛县丞与你相交多年,又是县衙之中不可缺少之人。我明白你的为难之处。你放心吧,这些事情,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清者自清,若是薛县丞说我是什么样的,我就是什么样的。那我这些书,岂不是都白读了?”
说着,陈文清抬起手,指了指远处摆放着的几本书,对周县令笑了笑。
周县令闻言,心中的愧悔终于减弱几分,“你能这样想,我便放心了。”
“对了,这些话,还请县令暂时不要告诉我家娘子。”
周县令‘啊’了一声,挑动眉角,递上一个惊讶的目光。
他还以为,赵云微那日进城,早就知道了实情。
“我担心我家娘子知道此事,会挂念我。她是个体贴人,若是知道薛县丞处处为难我,还联系各位同仁,孤立我,只怕会担心我。”
周县令微微偏着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陈文清两眼,眼看着就要将自己的疑问问出口。
“县令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此时,赵云微推开屋门走了进来。
她摩挲着一双手,望着周县令,唇角扬动,脸上还挂着灿烂的笑容。
陈文清见状,忙收住自己的话头,别过头,看向赵云微,“你怎么已经回来了?”
“我忙完了,自是就回来了。”
赵云微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水,仰头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干净,才笑吟吟地望向周县令。
“县令来,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做些准备。”
赵云微一边对周县令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看到赵云微这副神色,周县令瞬间便什么都明白了。
“我来瞧瞧陈仵作。”
说着,周县令已经站起身,对陈文清拱手作揖,“既然仵作的伤还未好,就好生养伤。这县衙之中,可还有不少事情,等着仵作呢。”
陈文清也回以拱手之礼,千恩万谢了一番。
赵云微本想要留周县令吃晚饭,可是周县令夹在这夫妻二人之间,实在是处处不适,赵云微只得作罢。
她亲自将周县令送到了院外。
瞧着陈文清并未跟出来,周县令才凑在赵云微身边,压低了声音,“怎么陈仵作根本不知衙门的事情?难道你回来没有告诉他吗?”
赵云微别过头,小心翼翼地往屋内瞧了两眼,点了点头,“他现在正在筹备科举考试,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令他分心。还请县令也莫再提起这等污遭事情了。”
周县令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在赵云微的身上来回游走了一圈,长叹一口气,“陈仵作还真是好命啊,竟然得了你这样一个处处体贴入微的妻子。若是来日,仵作高中,你的苦日子也就到头了。”
赵云微并未再答话,只是送上一个淡然的笑意。
周县令也没有再与赵云微多说,匆匆离开。
看着周县令离开的背影,赵云微做了几个深长的呼吸,才重新转过头,望向院内。
一间破旧的茅草屋,窗户是用最便宜的油纸糊的,到了晚上,外面的月光简直同白日里的日光一眼耀眼,可是白日里,这日光却又一点点也渗透不进去。
赵云微望着这茅草屋,不由自主地摇摇头。
她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陈文清方才对周县令说的话——我家新妇,处处体贴,我怕她会担心我。
自己不将衙门之事告诉他,不也正是担心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