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陆,南域边陲,初阳村。
这个埋藏在深山当中与世隔绝的小村子,今天格外热闹,村里村外都弥漫着一股喜庆,因为村里大户唐家千金出阁了,嫁给了镇上卢员外家的公子。
这对于穷乡僻壤的初阳村是天大的喜事,家家户户都各出人丁忙里忙外。据说这卢员外可了不得,大儿子在京城里做了大官,就是县令大人见了他也得行礼。
初阳村地处边陲,山高皇帝远的没少受这些官僚的欺压,赋税一亩抽三成却在这里变成一亩抽六成。唐家作为初阳村的大户,也是村里最有名望的人家,为了整个村子过上安宁日子,奔走东西方才促成这桩婚事。
这不仅仅是唐家的喜事,而是整个初阳村的喜事。抱上了卢员外这条大腿,初阳村的好日子指日可待了。
张灯结彩的唐家里,一个个初阳村的村民忙得不亦乐乎。但是众多村民中,大家都知道少了一个人——村里的私塾先生司空明,只是大家都好似心有所悟,谁也没有提。
村东头,一间风雨拍打、显得斑驳的木屋院子里。一个身着青衣,扎着一块方巾,脸色蜡黄的中年男子负手站在院子的槐树下,他沉就着脸看着墙头外的阳光慢慢流出长满青苔的围墙,久久地……没说一句话。
“孩子他爹,仨儿他……”
木屋门内走出一个眼中满是担忧的妇人,手里端着一碗已经冷了的面糊,欲言又止的,眼角泛着泪花。
她祈求的目光投向了司空明,司空明却淡淡看了她一眼,回过头去摆了摆手,语气有种说不出的无奈却又严厉:“男儿之事你少操心,他自己没本事怪的了谁?”
妇人闻言眼圈更浓,身体慢慢的落下,缩在门槛上坐下,眼泪流出了眼眶。
“咱仨儿的命苦,招惹谁不好,为什么要去招惹唐家小姐,那可是大户人家。本来你是村里的先生还有点声望,若是没有卢员外家的话……”
“行了!那是他没有自知之明,活该找罪受。”
司空明训斥之后,连忙扭过头去,害怕被自己的妻子看到自己发红的眼眶,还有眼底的自责和不甘。
自己若非是一事无成的书生,自己若是有功名在身,自己若是在任朝廷的一官半职,何至于此?何至于自己儿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青梅竹马的女孩坐上别人的花轿,成为别人的新娘?
嘴上虽然不止一次埋汰过自己的儿子,但在他心里更多的是煎熬,一种别人不懂,自己也不会说的无力。
“哐镗!”
突然,一声凳子被碰到的声音惊醒了两人,他们抬眼朝着小屋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着灰色长袍,头顶扎着方巾,打扮得干干净净的十七八岁的青年快步走出来。
他脸色略微苍白,身材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似的。脸庞瘦弱,眼眶营养不良般的略微凹下去,但是一双眼珠却灵动无比。
只是……那看似平常的双眼深处,却藏着一种无可名状的悲。
“娘,我……我们家的马放……放……出去吃草……草了吗?”
他先天性是个口吃,所以身为私塾先生的父亲司空明,从小就给他取了一个字——半语,希望他不会因为口吃而自卑,而是快快乐乐的。半语是平辈相交时候有礼貌的说法,只是司空半语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妇人李氏连忙站起身来,刚想说话,司空明却先一步厉声道:“我们家的马归你放,你不放它还能自己跑了不成?现在就在马圈里。”
司空半语还没等父亲说完,风一般的跑向了马圈,不一会儿马蹄声应和在马的嘶叫声呼啸着冲出院门。
“仨儿,你要去哪里?你可别……”
母亲李氏大急,连忙冲出门去大喊,以至于手上的面糊都被套着打翻在门槛下,却被司空明上前拉住了。
“让他去吧!我儿子我清楚,他不是胡来的人。人这一辈子能够遇得到几个彼此含情脉脉的人?不过若是他真有种,我……”
司空明咬着牙,并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只是仅仅捏着妻子的手,眼里有着一股不符合他书生的戾气。曾几何时,他被一遍遍的科举打击的体无完肤、心灰意冷,被一次次高低贵贱践踏得遍体鳞伤,只能躲在这个远离尘世得小山村做教书先生,他承认自己是懦弱过来的,但是为了儿子,他平生第一次觉得苟且偷安没有那么重要。
“仨儿……他……他穿的是他最好的衣服。”李氏说完,已经低头小声抽噎起来,她曾记得儿子说过,这件衣服他打算大婚时候穿。
司空明没再说话,他何尝不清楚呢?但是这个日子对于儿子来说,何尝不重要?
司空半语纵马冲出家门,直奔唐家而去。远远的,一阵阵欢快的唢呐声飘荡在空中,毫不留情的刺入他的耳膜,眼前那一颗颗熟悉的村间小路上树木倒退之下,却幻象般在他眼前勾勒出一个娇美的女子。
她身着粉色桃花绫罗裙,柳月弯眉,恍如桃花里孕育的仙子,只是那殷红的嘴唇轻吐着这世间最痛心的话。
“半语,明天你不要来送我,好吗?”
“我……我不懂。”
女子黯然一笑,眼眶里眼珠子在打转:“其实我也不懂,但是我爹给我说,我嫁给了卢公子,咱们村以后就不受欺负,大家就都能活了。我爹还说五十里外的三阳县已经被百越国大军打下来了,一个县没几个人活下来。我不嫁给卢公子,咱们初阳村怕是不久之后,也会是这样。所以我懂了!”
司空半语使劲的摇着头:“我……我不懂,为……为什么他们的死活要我们来……来负担?婉儿,我们完全……完全……”
唐婉儿惨笑着转过身去,只留下一句话令司空半语呆呆立在原地。
“你爹和你母亲也在初阳村,我也是……”
画面内的声音一直回荡在司空半语的脑海里,他紧咬着牙关。他想了一夜,依然不懂,不是不懂唐婉儿的担心,而是不懂为什么几百人的死活安宁,会落在一个弱女子身上,要用一个女子去牺牲去换取,那是他们所谓的大丈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