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子昂游魂般离开了奕王府,再无心回宫应差,脚步虚浮的跨上骏马,回到颜家。
下马之时,他还沉浸在景云奕方才的质问中。
虽然十分不想承认他所言是真的,但到底欺骗不了自己,他明白,这件事背后必有推手。
而那推手当真就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颜灵溪。
刹那间对妹妹的怜惜,不知为何竟添了几分怨。
为什么定要这么做呢?
难道就因为自己不幸,所以便要牵连着其他无辜之人也要跟她一样承受不幸吗?
颜灵溪,他曾经天真纯洁的妹妹,何时竟变成这般工于心计的人了?
短短瞬间,颜子昂自感遭受了双重打击,竟然一时间无法再振作起来。将马鞭抛给迎出来的小厮少阳,他闷声无语的往门内走去。
少阳看出他神情不对劲,却也没多想,追在后面道,“少爷,小姐刚刚回府,正和老爷夫人叙话呢。”
颜子昂脚步一滞,回头看向少阳。
少阳被他冷飕飕的目光震慑的也停下了脚步。
“少爷,您这是?”
“等她出来,让她来见我。”颜子昂有话要当着颜灵溪的面,问个清楚,却又不愿意让府中二老知晓,因此便先回了书房。
在书房呆坐了一盏茶,便听到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接着传来颜灵溪轻柔的声音,“哥哥,可是要见灵溪。”
“进来吧。”颜子昂没有起身相迎,声音里更是毫无感情。
声音落下,颜灵溪脚步徐徐走了进来。
双方一对面,竟然都愣住了。
颜子昂惊愣于她脸上挂着的明显的外伤,不用多言,显然是被景云恒那王八蛋所致,刚刚生出的对颜灵溪的怨气,这会子倒是消散了不少。
而颜灵溪惊讶的是颜子昂脸上刚刚那一刹的愤怒之意。
从小到大,颜子昂都是一味宠她的,甚至连大声对她讲话都很少,更何曾对她这般怒目想向。
“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灵溪做错了什么,惹到哥哥了吗?”颜灵溪抢先开口问道。
被颜灵溪抢了先机,颜子昂倒是没了之前蓄足的气势,略垂了垂眼皮,指着她的伤喃声道,“他……弄的?”
颜灵溪顺势摸了摸自己的脸,笑了,习以为常般,“不算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颜子昂从燃火气,针对之人却是那个纨绔无礼,被人唾弃的离王殿下,“灵溪,你既然在离王府过的如此艰难,为何不开口跟家里说。”
“说了又如何?”颜灵溪身子优雅的往椅子上一座,表情带着几分戏谑,“难道哥哥能帮我化解?”
她玩味似的看着颜子昂,把颜子昂被问的愣住,接着露出无奈的表情,一点一毫悉数收在眼中,接着眼中露出了浓浓的讥讽之意。
“哥哥也觉得无能为力吧。既如此又何必多此一问呢。”她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颜子昂大感崩溃,既又替她的心疼,又多少有埋怨。
“灵溪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当初你的纯质高洁哪去了?”颜子昂话音刚落,颜灵溪捏着瓶中花枝的手骤然一停,因着用了几分力,那花枝不堪受重,折掉了。
她转头冷冰冰的看着颜子昂,唇角谑笑道,“我变了?是,我还真是变了。我只是懊悔自己变的太晚了,若是早点悔悟,这世间凡是靠不得别人,只能靠自己,或许到是不至于到了这般境地。”
她又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伤,唇角笑意添了几分凄然,陡然间却又复归冷厉。
颜子昂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觉得眼前的颜灵溪陌生无比,他既无奈又无助的走到她身前问道,“灵溪,你不要这样好不好。一切的错都在景云恒身上,你不必为他糟蹋自己,更不能为了讨好他,便要拉扯上无辜之人。”
颜灵溪眸子猛然一收,瞪视着他,接着嘶嘶笑了,“哦,我还纳闷哥哥叫我过来做什么,原来是心疼苏莲衣那个贱人了。不错,让她嫁入离王府的主意是我出的,是我亲自去福安殿向太后请旨,希望她老人家出手帮忙的。”
她解恨一般看着颜子昂,看着这个昔日爱她如宝,如今却对另一个女人大动恻隐,反而无视自己苦楚,前来逼问的兄长。
“如今圣旨以下,除非她有胆子抗命,否则便只能乖乖受命。”她继续发狠的笑着,看着颜子昂,“哥哥,你我知道你心里有她,那又如何。如果说做个怨妇是我的命数,那现在终于有人能陪我一起了,哥哥该高兴才是啊。”
“颜灵溪。”颜子昂愤意难掩,指着她道,“你……你荒唐。就算你能得逞,让苏姑娘成了离王手中玩物,你有能获得几分快乐。”
颜灵溪已然站起了身,“这些倒是不用哥哥去操心了。”顿了一下,她又道,“哥哥还是做好自己的本分,莫要在和奕王府多有走动才是。”
听出她话中有别音,颜子昂皱了皱眉,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莫非……”
“不错。刚刚我去见父亲,正是商量此事。”颜灵溪俏丽的站起了身,“如今奕王风头太盛了,他那般目中无人,若是让他一朝做大,还能有别人的活路吗?”
颜子昂惊讶于她竟然现在连曾经最爱的人也一并仇恨上了,更加觉察出了她莫大转变。
看样子,此时的颜灵溪真的不再是他当初懵然无知的小妹妹了。
他像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她,良久才痛心疾首道,“你,你现在这副模样……真让人做呕。”
“是吗?”颜灵溪不以为然,甚至觉得被他骂也没什么,“哥哥不喜欢我现在的样子,可我自己却觉得尚好,甚至说,这才是我本来该有的样子。”
“你?”见她冥顽不灵,颜子昂竟气的说不出话来。
颜灵溪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悠然转身,抛下一句,“哥哥不喜欢看见我,那我离开便是了,只是临行奉劝一句,苏莲衣要嫁进离王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劝哥哥莫在多做无用之功,免得伤了自己前程。”
到了此时,她似乎已经连亲情都不顾及了。
颜子昂除了心痛,懊悔,震怒,又能如何呢?
出了颜家,颜灵溪的脸冷了下来,回首看了一眼大门上高悬的门楣,冷然笑了笑,随后喃喃道,“那个贱人还真是有本事,蛊惑了一个还不够,竟将堂堂烈阳将军也收归了裙下之臣,好啊,你既然那么在意这个贱人,那就等着瞧,接下来的好戏好了。”
冷冷收回了视线,颜灵溪决然上了马车。此时在她心中,除了她自己,已经再也没有其他人,甚至便是手足亲人也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