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云奕和谢准进了雅室,那个跑堂的一直找借口不肯马上离开。
景云奕冲侍卫丢了个眼色,立刻有人上前抓住他的衣领将他往门外一抛,跑堂的哎呦一声,砸摔在地上。侍卫也不理他,将门从外面关严,随后抱着胳膊门神一般守在那里。
跑堂见状虽然很急,想知道里面再说些什么,但忌惮门前侍卫的凶神恶煞样,只好悻悻下了楼。
屋内。
景云奕倒了一杯茶,往对面一推,淡声道,“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谢准仗着他们没有拿到人,有心装糊涂。
“舅舅,一定要跟本王这么说话吗?”景云奕的脸沉了下来,“你虽然是长辈,但本王的个性你是知道的,耐性有限,若是轮到本王开口来讲,只怕接下来的场面便不好看了。”
谢准瞠目看向景云奕,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侥幸的心思便被打乱了,顿时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耷拉下去脑袋。
“殿下想知道什么?”谢准闷声问道。
“你和她是什么时候勾结上的?”景云奕开门见山。
谢准又是一惊,“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本王是傻子吗?就算是为了替本王弄到兵权,你也用不着花那么大心思去算计苏文瀚,算计苏文瀚只是其中一步,夹在背后的应该还有另一步。”景云奕紧紧盯着他。
谢准紧抿着嘴,脸色十分难看。
“她为何要除掉莲儿?你又为何要帮她?”
谢准不张口,景云奕便只有再刺激刺激他。
谢准的表情更乱了,眉梢眼角的慌张意躲不开景云奕的眼睛。
一室寂静,唯有更漏的响动,听起来却很惊心。
终于谢准经受不住这种煎熬压力,抬起了头,“太后对我们谢家有恩。”
这事景云奕是第一次听说,略微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谢准道,“天幕年间,你娘亲和臣还是孩子,因为贪玩出府,却不想遇到了灾民为匪,大肆绑架官宦家眷索要钱财的荒唐事,我们被人盯上,眼瞅便要落入贼匪手中,幸而太后仪仗,噢,那时她还是孝英皇后,礼佛归来,顺手搭救了我们兄妹二人,免我们遭受性命之忧。”
“这件事从来没有听人提到过。”景云奕皱眉说道。
“太后她是大慈悲之人,或许殿下对她老人家还不甚了解,这许多年,经她之手拯救了太多人。便是殿下……”谢准顿了顿,换了一种腔调,“当年惠妃出事,陛下原打算将你打发去黄陵的,若不是太后力争,焉有殿下今日,还能续足东山再起之势。”
从谢准的口气里,可以听出他对太后是极为敬佩的。
景云奕却不这么想,冷笑一声道,“若她真是大慈悲,为何要伤害莲儿。莲儿对她并没有威胁呀。”
“殿下,苏莲衣说到底不过是个小小女官,就算她是苏家的女儿又如何,一个位卑之人,生死有那么重要吗?太后她这么做一定有她不得已的原因,你又何必要苦苦去伤害一个疼你爱你的人呢。”
“疼我爱我?舅舅倒是真会替恩人开脱啊。”景云奕说着脸色一变,沉眉肃目好生威严,“舅舅有一句讲的不对,莲儿或许在你们眼中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在本王心中她便是生死契阔之所在,谁敢伤她,谁就是与本王为敌。”
“殿下。”谢准惊呼一声,对他这番说法甚为惊恐。
景云奕却昂起下巴,一副不改其意的架势。
“你还没说,太后为什么容不下莲儿?是不是与白秀珠的事有关?”
谢准愣了一下,“白秀珠,是谁?”
见他如此反应,景云奕倒是有些纳闷了。
“舅舅没听说过吗?她可是当年我母亲案中极重要的人证。”景云奕皱眉道。
谢准张了半天嘴,才说,“这个臣倒是第一次听说,当年惠妃出事,不就是凝晖殿的蓄谋陷害吗?怎么会多出来一个白秀珠?”
景云奕打量着他神情,发现他是真的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不由心一沉。
连与此案关系最近者都瞒蔽至此,可想当年消息封锁的多严,这也恰恰说明此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既然舅舅不知道,那就当本王没说。不过,太后让你办差,总得给个由头吧。”
谢准动了动身子,像是对景云奕一直紧咬追问有些不满,但也不敢放肆表露。
“太后没给什么由头。但臣知道她这么做是为了你。”
“为了本王?”景云奕差点被气乐了。
谢准却仍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后害怕殿下耽溺儿女情长,不思报仇之事,因此便想剪除了这使殿下分心的祸端。说到底,这也是她对你的一番栽培苦心啊。”
谢准说的冠冕堂皇,并且自己好像也对此深信不疑。
若是换做从前,景云奕也一定是这么想,但现在不一样了。
随着事情抽丝剥茧,渐渐明朗,他已经看清了,并不是每个人都始终如一只有一副面孔。
有些人是恶的,但恶的背后真的就是她本来用意吗?
有些人是善的,善良的背后就难道没有一点私心。
“舅舅是本王至亲之人,为本王前程着想情有可原。但太后说到底与本王并无血缘瓜葛,她一心为本王前程铺路,舅舅难道就从没有怀疑过,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一席话把谢准问的哑住了。
是啊,他想看着景云奕荣登大宝,那背后也有着一份私心存在呢。太后难道就无私至此吗?
“那依殿下的意思,太后支持你,用意并不单纯?”谢准吸了一口凉气。
景云奕挑了挑唇角,目光看向袅袅茶气,越发变得朦胧高深。
“起码,她可不会真的想做什么大善人。”
多余的话已经不必再讲了。
隔了一阵雅室的门打开,景云奕和谢准一前一后走出房间。楼下跑堂的那人听到上面门响,便赶紧偷踅过去,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景云奕高声吩咐手下送太傅回府,并周到的叮嘱太傅这两日要仔细养伤云云,一派亲故叙情的画面。
只等出了茶楼,景云奕眼睛动了动,侍卫立刻会意,又悄然折返回茶楼。
奕王府。
苏莲衣已经安排白秀珍与陈老板和板儿相见,一家三口隔了多日终于团聚,一时之间抱头痛哭。
苏莲衣示意所有人退下,随后将大门关上,只留那一家三口独处。
但她却没有走远,她站在门口,不动声色的听着里面的动静。
因为她确信,凭着刚刚撒出去的饵,白秀珍一定会跟陈老板说些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