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较于其他人的各色反应,苏莲衣倒显得分外冷静。
“公公觉得这活哪里不对劲吗?”苏莲衣笑吟吟的问道。
那老公公此时已经有些慌了手脚,明日便是离王大婚,这绣幅又是要送去喜房呈合卺酒的。
这要是被人发现上面都是大窟窿小洞的,那他们有几个脑袋能担得住皇家一怒。
原来,苏莲衣见丝线不够,便换了方案,将龙凤绣幅干脆弄成了蕾丝绣法。
此绣法虽然华丽,但在那异世古代却没人见过这动静,大惊小怪也在所难免。
老公公哆嗦着嘴唇道,“这是要呈给新人的,你是有几个脑袋敢开这种玩笑,这……拿出去,咱们都得玩完。”
老公公此言并非耸人听闻,便是那些得意的女官,此时也害怕了起来。
她们仿佛刚刚想到,参与绣活的人是连在一根线上的蚂蚱,主子才不会追究到底是谁出了错,反正有错,一个都跑不掉。
徐姓女官不觉瞪向苏莲衣道,“咱们不过跟你开个玩笑,你若不喜欢尽管说就好了,干嘛要拉着咱们一块掉脑袋。”
“你们现在也知道怕了吗?”苏莲衣仍旧漫不经心的说着。
边说还便从老公公手中拿过绣作,随后在其下面衬垫上一块金色丝绢,登时那蕾丝龙凤便如同丝绢中跳脱出来,不但立体了,也更添华贵。
只这一个简单的步骤,刚刚还让老公公极众人慌得不行的事,仿佛轻易间又解决了。
老公公瞪圆了眼睛,再次反复确认,“哎,这……这倒是极妙的想法,仿佛比干脆绣在绢上更美了。”
“公公现在放心啦?”苏莲衣似笑非笑道。
老公公神情转换的也快,笑得又不见了眼睛。
“放心,放心。苏女官果然是偷天的手艺,这么好的手艺咱家还是平生仅见,这绣作连咱家这么没见识的都爱不释手,还不知主子们见了,该如何欢喜呢。”
苏莲衣并没有太欢喜的反应,也不将他的恭维话往心里去。她只是笑吟吟的看向了那几个目瞪口呆的女官。
老公公这时又板下脸来,问徐女官等人,“适才,咱家听你说什么开玩笑,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女官有些慌了,懊悔刚刚多那么一句嘴。
老公公也不是吃素的,很快从她们的表情中判断出了是怎么一回事。
“哦,原来是嫉妒生事,故意使坏,你们竟敢在咱家眼皮子底下玩花活,当咱家是死的吗?”
“奴婢不敢。”徐女官带头,几个女官齐刷刷的赶紧跪下。
“公公饶了奴婢们吧,下回再也不敢了。”
“你们是第一天进宫吗?不晓得宫里面的规矩,闹归闹,斗归斗,但若是坏了主子的大事可是轻饶不了的。而你们所做的事,便犯了着戒条,你让咱家怎么饶你们。”
说罢便要指使人将她们押出去。
女官们吓坏了,哭声连片。
苏莲衣听得刺耳,便对老公公道,“公公,还是高抬贵手吧。”
老公公笑道,“苏女官你不用管,也不用过意不去,她们错了,就是该罚。”
“公公,我也不是特意要给她们求情,不过眼下正是阖宫喜庆时,要是罚她们,一来冲撞了不好,二来闹起来,难免被上面晓得咱们这险些出乱子,到时候若追究下来,于公公您也是不利的。”
老公公闻言吸了一口冷气,垂眼琢磨了一二,觉得苏莲衣说的在理。是以他有笑了,“苏女官到底识大体,咱家敬佩。”
说罢也不忘卖苏莲衣一个人情,冲着几个鬼哭的女官道,“行了,看在苏女官替你们这几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求情的份,咱家就不罚你们了。不过你们可给咱家记住了,这笔账这回没算,不代表你们就躲过去了,倘若日后再敢犯糊涂,咱家一并罚。”
众女官忙给老公公磕头。
“别给咱家磕,救你们的是苏女官。”老公公依旧卖好。
这些女官又换了方向给苏莲衣磕头,苏莲衣看也没看她们,便恭送老公公等人离开。
等这些个人走了,苏莲衣才冲着屋里那几位道,“你们起来吧。”
徐女官带着人战战兢兢起身,看了看苏莲衣的脸色,她问道,“你,真的不怪我们?”
“那你以为呢?以为我跟你们一样心胸狭隘,容不下人?”苏莲衣的话,让几个少女顿时羞的面红耳赤。
苏莲衣又缓了语气道,“咱们都是奴才,在宫中帮主子做事的。日日战战兢兢,一个疏漏就是打骂责罚,这些还嫌不够,还要互相拆台?古人都晓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咱们虽不是同根,到底都有个奴字,又何必呢?”
徐女官定定的看着苏莲衣,似乎已经打心眼里意识到自己之前做事过分了,因此极为真挚的认错道,“苏女官说的不错,我们已经受了教训,日后再也不会做这种事了。”
苏莲衣笑着上前,握住她的手道,“姐姐觉得心有不甘,这些我都理解,我也明白诸位在宫里苦熬多年,却不受重用的愤懑,但大家也得明白,咱们虽是奴才,却也是人,活着并非只为讨主子开心,在宫中营生是为了自己,只要自己心中无愧,觉得荣耀,那又何必非要别人激赏一眼呢。”
这些女官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言论,简直大开眼界,不觉相互看了一眼,随后都对苏莲衣点头道,“苏女官之言,我们懂了。”
苏莲衣这才欣慰一笑。却也有些心酸,这几个女官似乎明白了这个道理。
但宫中有那么多宫人,他们日日拼了命的相互倾轧争斗,不过为了让主子多赞自己,狗一样的活着自己的人生,他们中又有几人能明白自己的处境。明白这种倾轧争斗根本不值得呢。
颜府。
颜灵溪被强行送了回来,府中人一见她露面,皆松下一大口气。颜太师也顾不得询问她去了呢,只是吩咐颜子昂,“你带人看着她,在明日她坐上花轿之前,不准放她出闺房。”
顿了一下,又摇头苦道,“这丫头被我惯坏了,幸好她回来了,若是当真的跑得没踪影,明日大婚,咱们交不出人,那咱们颜家脸面扫地是小,因此获罪也是大有可能的。”
颜子昂知晓其中利害,便劝颜太师不要再动怒。
“孩儿会看着灵溪,不让她再胡来的。”
说着,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颜灵溪。
但颜灵溪一点反应也没有。她不知在看着哪里,又想些什么,整个人像是已经没了灵魂一般,由着人盯看,摆弄。
她这种状态让颜子昂很担心。不觉重重叹息一声,吩咐道,“送小姐回房。”
此刻的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颜灵溪再也不是他当初那个单纯只是有时会任性跋扈的妹妹了。
这个女人的心已经彻底沦为黑暗的一角,她要报复,复仇,而报复的目标已经不仅仅限于那些她讨厌的,恨的,甚至也包括了她所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