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苏莲衣的马车刚刚停在府门前,便见景云奕的车辇也正好回来。
景云奕见她出了府,微微皱了皱眉,待看清送她回来的是执金吾卫,眉头皱的更紧了。
“你们这是……去了哪里?”景云奕询问苏莲衣,目光却不善的盯着那几个护送她回来的人。
苏莲衣怕他起误会便拉着他道,“先进去再说。”
随后吩咐婉儿拿了些茶水钱,给这些侍卫,照顾他们辛苦。
执金吾卫谢过,策马离开。
景云奕这才放低了姿态,上下打量苏莲衣的身子。
“病还没好,便四处乱跑?”那是又心疼又怨责的语气。
没成想婉儿多添了一嘴。
“乱跑倒是没什么,只遇到了刺客可真是让人想想都后怕。”
“婉儿。”苏莲衣冲她挤挤眼睛,暗示她不要再多嘴乱讲话了,婉儿吐了吐舌头,不再开腔。
景云奕却已经听到了她的嘟囔。
忙问,“刺客?怎么回事?”
苏莲衣见隐瞒不住,便把刚刚发生的事全讲了。
在讲述的过程中,她轻描淡写的说着刺客的事,只把重点放在了奇怪的命案上。
但景云奕却正好相反,相比于白秀珠有关的案子,他更担心苏莲衣的安危。
“你怎么能这么荒唐,明知道有人暗中对你不利,还敢出去冒险?怎么,你是觉得你出了事,没人担心吗?”
苏莲衣被他训的眨了眨眼睛。
“我没有这么想啊,只是……”
“没什么只是,日后没有本王相伴,绝不允许你在出去。”景云奕蛮横的下着命令。
苏莲衣笑了,“殿下,你冷静点好不好,我好歹也是三品女官,日后若是陛下唤我出去,难不成也要回他一声,殿下不准,所以奴婢就不应您的差遣了?”
景云奕被她这番道理气的浑身发颤,却又无力还击。只好道,“好,除了宫中,其余时候,你不准在出去乱跑,这样讲够明白了吧。”
苏莲衣不急于跟他分辨个一二三四,只是笑笑也没答应。
景云奕最怕她这副样子,她这人太倔了,认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便是他自以为已经与她跟亲近了,也无法撼动她想法的分毫。
这是个太自我的女子,她能替自己的一切事情做主。
这是她的魅力,却也是别人伤心之处。
因为面对这样的女子,他知道自己无论多努力,多强大,都不能逆转什么。
她是他唯一不能掌控的。
景云奕也怕说深了,引起她的反感,只好把那份担心深埋在心底。
此时在反过头来,琢磨着昨夜那件案子。
“你怀疑还有人再调查白秀珠?”景云奕问道。
比起担心自己安危一事,苏莲衣明显对这件事更加感兴趣。
“是啊。而且我猜测,这伙人也是因为跟着咱们才找到的白秀珠的线索。”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咱们周围有奸细?”景云奕收紧眸子问道。
苏莲衣的目光熠熠,看着他仿佛能看到他心里。“殿下肯定也早有怀疑了吧。”
她果然聪明。
景云奕既吃惊又佩服。
他不知道该呈现出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以应对她的目光。沉默了一阵,声音暗暗的问道,“你已经想到她是谁了?”
苏莲衣理解景云奕的心情,毕竟谁也不喜欢遭到背叛。
她点点头,道,“但让我想不通的是,她为什么要查白秀珠?”
“也许你该问,是谁在暗中主使她去查白秀珠。”景云奕侧首看着苏莲衣,眸中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涩苦意味。
原来他并不总是像对外表现的那般坚强。
也或许他本身就比所有人更加柔弱,早年情感的重创已经让他无力承受任何打击,所以他才将心包裹起来,化身成石头一般毫无感情的人。
也正是如此,当他对苏莲衣释放真情实感时,才显得尤其珍贵。
“殿下……”苏莲衣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按住了他的肩头,用一双悲悯之目看着他的脸,安抚他内心的煎熬。
景云奕忽而将头一偏抵在了她肩头。她浑身一震,有些吃惊,但并没有避开。
“你的肩头,借本王靠一靠,片刻就好。”他轻轻的说着。
苏莲衣没有避开,便是默许同意了。
她深知有些时候越坚强的人,也越脆弱,如果不给他一丝停放柔软的所在,让他缓上一缓,重新站起来,他会很快崩溃的。
在那天的后半夜,让苏莲衣可喜的是,盯着白秀珠宅子的暗卫回来了。
他们虽然都负了伤,好在都活着。
景云奕卧房中,这几个年轻人跪在地上,承认自己的失误,请求景云奕责罚他们。
景云奕却淡淡挥手,“起来吧。”
几个暗卫相视一眼,有些不敢置信。
大概从前景云奕从没有这般好脾气,虽然他以自律,奖惩严明深得部下敬佩,但也因为关起门来,他手段残酷而让属下畏惧。
这大概也归功于苏莲衣吧。
是她释放了他的痛苦,那短短时间的倚靠,让他心绪恢复了平静,想清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
“对方是什么人?”景云奕问道。
一个长相周正的暗卫拱手道,“对方并没有亮明身份,不过属下觉得他们身手极高,不像普通江湖人。”
“你是说他们来自宫中。是飞马将还是执金吾卫?”景云奕继续证实他的猜测。
那人摇了摇头,“都不像,他们应该跟属下等一样,也是暗卫。”
宫中能拥有暗卫的人并不多,便是娴皇妃那样的地位的人,也无力去豢养这样的随从,这就是为何每每她和景云恒执行隐秘的事,却只能出动飞马将的原因。
景云奕眸子深了深,变得越发莫测。
呼之欲出的答案,让他很难接受,却不得巴接受。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想不明白,她在这件事中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或者说,当年惠妃一案,难道也与她有关吗?
长夜寂寂,有些人注定无眠。
福安殿中,太后倚在榻上隔窗望着外面照到屋子里的月光,很久没有出声。
睡在她脚踏边的李嬷嬷也睁着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太后才幽幽道,“你说,哀家当年是不是做错了?”
“太后,您当年也是走投无路了,换谁也只能那么做。”李嬷嬷回应道。
一声长长叹息从头顶上传来,此后再无声音。
李嬷嬷却睁着眼睛,很久很久都没有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