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五郎这颗村草,在外人跟前情绪一直都很克制,总是一副冷清出尘不食人间烟火的范儿,可今日当着众人的面,他明显的流露出难过。
这说明他心里头的难过已经掩不住了。
姜茶有点懊恼,早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那她今晚就不答应张氏的赌局了,张氏毕竟是他的亲娘,现在她想与他成亲,张氏反应过激也正常,她该忍一忍的。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答应了赌局,她也赢了赌局,宁五郎当着众多村人的面,没有让她退一步,这个行径绝对犹如一把尖刀,狠狠的刺入张氏的心脏。
张氏肯定伤心欲绝,但宁五郎的难过,绝对不会比张氏的少。
之前她还觉得这颗村草不会处理婆媳关系,可事实证明,她也不会……
姜茶回到家,把刚才的赌局告诉给庄秀和姜永顺,这夫妇两人听了,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皆是一脸呆愣。
他们这大闺女只不过是去送一份红烧肉而已,竟然又掀起这样的波澜?
“小茶啊,要不……咱们还是托媒婆寻良人吧?”庄秀忧心忡忡的开了口。
“说句实话,若是将来小米不肯为了我这个亲娘让他媳妇后退一步,那我心里头肯定要有一根刺,甭管事后小米如何孝顺,那这根刺也拔不出来。”
“五郎他娘本就瞧不上你,今日五郎又给她一刀,若将来你真和五郎成亲,那你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姜茶“……”
庄秀这一番话,她何尝不知?
但想起张氏对她的嫌弃,她忍不住道,“可今日的事,本就是愿赌服输,她输了却想耍赖……”
“傻孩子,亲人之间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尤其是她和五郎是亲生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呐,她是长辈,面对着她,五郎这个小辈不说永远退让,但矛盾刚起时肯定是要退让的,在生养大恩跟前,怎能不退?”
姜茶“……”
好烦。
真的好烦。
她想和这颗村草成亲,当真是困难重重,妈的,她不想十日之内结束这个赌局了,她三日之内就结束。
姜茶烦恼,宁五郎又何尝不烦恼,正如庄秀而言,他今日没有让姜茶退一步,这大大得罪了张氏,张氏当晚就气的发起了高烧,心火不退。
宁二郎宁三郎宁四郎还有宁小言都守在张氏的床前,一边为张氏担忧着,一边谴责着他。
是,今晚的赌局张氏的确输了,但都是一家人,在自家人跟前非得争一个输赢?让他求一求姜茶怎么了?能死么?让他求一求姜茶是不是能死?
这么多年来张氏对他的疼爱,是不是全部喂狗了?到底有没有良心?有没有良心!
这些言论,宁五郎默默听着,一个字都没反驳。
他跪在张氏的床前,一直跪着。
倒是宁敬瞧着他这模样,又气又无奈,当张氏气焰嚣张时,他强行压着张氏想让张氏履行赌注,可现在张氏发烧了成了弱势方了,人心都是会偏向弱势的一方,所以原本对着姜茶说软和话的宁二郎宁三郎宁四郎又开始挺直腰杆谴责宁五郎了。
这能怪宁五郎么?
姜茶又不是普通人,她对宁五郎不仅有三次的救命之恩,她背后还有一位老神仙,宁五郎能让她受气么?况且,今日的赌局又不是她的错。
可偏偏因为他的怪病,再加上老神仙的事不能泄露,所以他没法向张氏解释,于是就搞成了现在的局面。
“够了,你们娘亲需要休息,你们在这儿瞎嚷嚷什么?都滚回去睡觉。”
“还有,我说了,五郎的亲事,他自己做主,你们再瞎比比一句,那就滚出宁家。”
“爹?!现在娘亲都病成这样了,你还认定姜茶那个狐狸精?”
宁小言听见此话,一直压抑的火气唰的一下又烧了起来。
“她的病与姜茶有一文钱的关系?五郎的娘子是要和五郎共渡一辈子的,你娘又不能陪五郎一辈子,她可以给五郎提建议,但她没资格替五郎做主。”
“记清楚自己的身份,她是五郎的娘亲,不是陪五郎共度一生的娘子,她对五郎虽有生养大恩,但五郎是独立的有自己想法的人,不是一条她养的任由她掌控生杀大权的狗。”
“再说了,想拿生养大恩绑架五郎,先问问我,我这个当爹的同意了么?”
宁敬说着伸出手,拿着烟斗点了点宁小言,严声道,“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但若是将来我知道你是为了你的私欲去阻挠五郎的亲事,那我也会阻扰你的亲事。”
“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公平。”
宁小言“……”
迎着自己亲爹的厉目,她被最后那一句话给吓着了,到嘴边的反驳也全忘了。
太可怕了,她这个亲爹太可怕了……
“还有你们三个。”
宁敬看宁小言被吓着了,他手中的烟斗转了个方向,点向了宁二郎宁三郎宁四郎,“你们的亲事,当年五郎没有指手画脚,我也没有阻扰,全凭你们自己喜欢。”
“所以眼下你们也没资格阻扰五郎,更没资格觉得我对你们兄妹几人不公。”
“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一向不爱掺和家务事,有血缘这一层关系在,那算来算去怎么都算不清楚,全是烂账。”
“我对烂账没兴趣也没耐心,所以,如果你们再对五郎的亲事指手画脚,那咱宁家分家,要么你们滚,要么五郎滚。”
“爹?!我没有要分家的意思!”
分家二字一出,宁二郎急了,又是摇头又是摆手,“真没有分家的意思。”
宁三郎和宁四郎也连连摇头,他们真没有闹分家的意思,他们可以发誓!
“你们看不惯姜茶,为什么不分家?五郎凭什么要为了你们的瞧不上而退让?一辈子的终身大事,他凭什么要因为你们的喜恶而委屈自己?你们哪儿来的大脸?”
宁敬冷声反问。
宁二郎“……”
宁三郎“……”
宁四郎“……”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不敢再说什么了,皆灰溜溜的离去。
宁小言也一溜烟的跑了。
很快,屋子里只剩下了张氏宁敬宁五郎三人。
宁敬瞧着张氏烧得干裂的嘴唇和脸上不正常的红晕,便道,“五郎,你回去吧,不用太内疚,记住,你不是你娘养的一条狗,你有自己的想法,你有选择自己娘子的权利。”
“生养大恩虽重,但人永远不能为了恩情活着,人来这世上走一遭,是为了自己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