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途遥远,须得横跨数个国家,一圈绕下来已是七个月后,盛夏变寒冬,虽是辛苦乏味但也看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容池临一路编着四海志,一路还做出了一本专门记录各国兵力财力的小册子。
大雪飞扬,风声呼啸,天地间尽是白茫茫一片,即便入了夜雪映的天也亮堂的很,一片连绵到天边的雪地隐约能看到四个挪动的身影。
容池临裹着黑色的大裘,脸上蒙着黑布只漏出一双澄明而深沉的眼睛,他搓了搓冻僵的手强撑着又往前挪了两步。
“就这儿吧。”容池临停在一快大石头前,石头很大里面是空的,里面的空间恰巧能容纳几个人避风,容池临搓着手全凭胸腔一口气吊着:“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去,再往前也怕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先在这里挨过这场风雪吧。”
汗都地广人稀,经常大片大片的遇不到人眼,绕了两个多月可算摸清了这处的风土人情,眼看着要启程回大楚了偏偏赶上风暴迷失了方向。
他既开了口剩下三人立刻动手把石洞里面的雪挖出来,等人都进去后又取了布料遮在洞口,地方小本就拥挤外面的风雪吹不进来慢慢的就暖了起来。
“师父是不是冷,阿则抱着你给你取暖。”一个束着马尾比容池临矮了一个头的少年连滚带爬的蹭到容池临身边伸手就要去抱他的腰。
“滚蛋。”被他挤到一边的黑发黑眸少年皱起眉头,抢先一步一把将他推开:“怎么哪都有你?”
“你管我!”此时不过十六岁年纪的温则瞪他一眼:“我可是你师兄放尊重点!”
“呸,你不过就比我早遇到师父几天你还蹬鼻子上脸了?”之也把他拽开:“师父不喜欢被人碰,你滚一边去。”
容池临默不作声的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整个人显得格外清冷,温则被之也隔开,不死心的探了个脑袋过来:“师父饿不饿,我这还有馍馍你。”
之也劈头盖脸就是一句:“冻得硬邦邦的怎么吃?”
“我问你了吗?怎么哪都有你烦死了!”温则气鼓鼓的收回脑袋恨不得用眼神弄死之也那个鳖孙儿。
片刻沉默,温则是个话多的最受不了安静,他生蛆似的扭了扭试探着又要开口,之也却先看过来:“师父喜静,你消停点吧。”
温则讪讪的闭了嘴,之也收回视线顿了顿又看向身侧的男人眼中的星光几乎要溢出来,那人面容很白很是冷峻,又黑又长的睫毛低垂着,寡淡又安静。
一定是个很好看的人。
虽然从未见过他的面容,可打从初见起之也就坚信。
从遇到师父起他就感觉得到他是个很沉默寡语的人,总像是有很多的心事,一双眼睛总是很深沉忧伤的模样,话不多却永远独到,虽然没见过他动手但自己知道他一定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
影子低着头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所有人都以为容池临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可只有自己知道他本来是个很闹腾很话多的人,可自从卫以珩再也无法出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担子一瞬间全都压在了他的身上,压得他越来越沉默。
成熟了,可也不快乐了。
第二日,容池临昏昏沉沉的睁开眼,外面的风声已经小了下去,影子仍旧保持着坐立的姿势睡着,旁边的之也和温则睡得离倒歪斜恨不得滚到外面去。
“您醒了?”影子睡眠极浅,容池临刚要动他便睁开了眼睛,眼底半分困意都没有丝毫不像刚刚醒过来的人。
容池临“嗯”了一声:“我出去瞧瞧。”
“我陪您。”影子跟在他身后弯腰钻出去,外面的雪已经积攒到了腰腹下的位置,半个洞口都被埋住,要是再下一会指不定就要被彻底埋了。
容池临望着远方的一片白叹了口气:“下次风雪前要是再走不出去就真得死在这儿了。”
“一定能的。”
“就你笃定。”容池临摇了摇头随手抓起一团雪塞到嘴里化成水喝了:“天寒地冻的,到是不会渴死。”
“公子……”
“说了多少次在两个孩子面前叫我师父。”容池临拍了拍他的肩膀:“大楚皇子如今全都接了回宫的诏书,再过几个月就能到了。虽然等他们回宫影子卫会继续让卫真夜夜不得安生,衍之也在暗地里笼络了几位大将,可他卧薪尝胆最近的日子依旧不会好过,时间久了咱们也容易出破绽,得尽快赶回去才是。”
“要不让影子卫那边先做些什么?”
“传信过去,等皇子尽数回宫卫真精神状态开始不稳定的时候叫影子卫扮成我再神神鬼鬼的救他一次,就说……我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新的护身符可以护你两月安宁。”
“是。”
“把温则他们叫醒,饿的话就吃点东西,然后继续赶路。”
寻路都是影子的事,容池临走在路上满脑子都是日后该做的事。
如何帮持着衍之让他能有和皇帝抗衡的能力,如何架空卫真那个狗皇帝让他自食恶果,如何能将军权从各个武将手里收回来。
他本不是个通晓军事时政的人,这一年被逼着竟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贴身放着的奇虎牌似有若无的碰着他的身体,容池临心里又开始犯苦,若是衍之在的话一切一定都不是问题,可如今都已经七个月没见了。
七个月……度日如年,真的太久太久了。
这天傍晚,一行人终于看到了一丝人烟,一片银装素裹之间就那么一间房屋显得格外突兀。
容池临带着他们三个敲响了茅草屋的门,开门的是个络腮胡男人,见有人拜访也特别意外,容池临简单的同他说了迷路的经过,男人便很乐意的请他们进门。
他是个樵夫,平日就靠砍柴为生,山上山下两头跑,现在雪大下不去山他便住在这儿,白天多砍点柴等天好了再运下去。
“阁下是哪里人啊?”男人脱掉自己的皮大衣倒了四碗热水递过来。
热水暖着手热到了心坎里,容池临道:“居无定所,云游四海罢了。”
“我就羡慕你们这些云游四海的人,多幸福啊,不像我只能窝在这一块地方一辈子都跟斧头打交道。”男人笑呵呵的看着他们:“真好,看着俩孩子年轻的,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快娶妻了,你们喝点水吃点东西,把蒙面摘了吧一直带着多难受。”
“我师父从不摘蒙面。”温则拿了一块兔子肉干从蒙面底下塞到嘴里说。
“难不成几位的身份还挺特殊?”
“当然了。”温则微微扬起下巴,声音压低了几分:“我师父是仙人下凡。”
男人哈哈大笑起来:“呦呵,还仙人。”
容池临出声喝止:“阿则。”
“信不信随你。”温则撇撇嘴:“天底下的事就没有我师父不知道的。”
男人忍不住调侃:“什么都知道还能迷路?”
温则瞪他一眼不说话了。
男人好多没人陪他聊天现在正在兴头上,甚至凑到温则跟前抱着胳膊问他:“既然你师父那么厉害,那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温则脱口而出:“汉都。”
他们一直都在汗都绕来绕去这还能难得了他?
男人却摇了摇头。
之也鄙夷的瞥了一眼温则,幽幽道:“此处是乾州城,距离汉城差不多七十里。你蠢了吧唧的就闭嘴,别给师父丢人。”
温则刚要骂回去却也意识到自己理亏,什么也没说出口。
那男人赞同的点头:“那这位小仙人知不知道两日前这地方出的大事是什么?”
之也抿唇甚是不悦:“当时我们正被困在雪地里怎么可能会知道。”
“你们师父不是仙人吗,仙人不该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男人打趣道。
“你!”温则怒道。
男人笑呵呵的逗他:“年纪轻轻可别就知道夸海口吹牛皮,仙人这话可不能乱说。”
“我师父就是仙人!”
容池临被吵的闹心,他放下水碗,慢慢道:“两日前山匪突袭村落,没错吧。”
男人一愣,随即笑道:“呦呵,公子有点东西啊这都知道,那你可知道他们偷走了什么?”
“粮食,女人,却没有偷钱财。”
男人这会真觉得他有点能耐了,他看了一圈围在火堆旁边的几个人,抱着胳膊蹲在容池临跟前:“那你可知道偷了多少粮食多少女人?”
容池临慢条斯理的理了理衣襟,道:“十四袋粮,两个女人。”
“我的娘啊这你都知道!”男人腾的蹦起来看他的眼神都变了:“你们当时真是被困在雪地里出不来?”
容池临低眸不语,寻访汉城的上一站就是乾州城,这地方的风土人情都被他摸透了,入了寒冬吃食都靠积蓄,这地方还穷很多青年才俊都被逼成了山匪,到了冬天想要活命只能靠抢,可他们还有一丝故乡情,所以往往不会将百姓闭上绝路,永远只取粮食女人不碰血汗钱。
一家一份粮,十家一位女,这都是定数。
“当真。”容池临起身:“时候不早,敢问大人我们睡哪?”
“在火炉边打地铺吧我一直都是这么睡的。”男人意犹未尽的看着他,等容池临躺下他也跟着凑了过来:“那您再给算个事呗,朝廷派来的那群大楚人什么时候能铲除山匪?”
话音刚落,容池临和影子都不约而同的睁开眼。
大楚的人来奉康国剿匪!?怎么可能?